余处幽篁又逢君(397)
“仙君!”
幸而净玉玦早有防备,先前便在自己身上筑了一层薄薄的障界,挡下了锁魂钉。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小童见锁魂钉刺不进,一时着急使得伤口处的鲜血喷涌如柱没一会儿便死在净玉玦怀里。那男子趁净玉玦被小童吸引目光立即扑来,扔掉手中暗器拿出锁魂钉眼见要近得净玉玦跟前,岂料玉子儿扯下发上红绫用力甩来挡去他动作,情急之下他踮脚一转身又朝玉银儿奔去。玉银儿淡定等他来,抬手伸出食指一点,便抵住了锁魂钉的来势。此时正巧巷尾飞来一根弩箭,不偏不倚穿透的男子身体。
尚不待他倒下,净玉玦便看见了远处出箭未收手的胤善,以及浑身裹着妖气成汹极速飞来的洌滳。洌滳二话不说甩出鱼尾狠狠往下砸,最末端的几名采妖人便瞬间没了命。采妖人四下里想逃,却被在场围观之人堵住去路困于瓮中,有侥幸钻空跑了的被强行被抓回来,推去洌滳面前送死。
“出甚么事了?”急忙赶到净玉玦身边的胤善问道。
净玉玦将怀中孩童的尸首放回地面,道:“采妖人想炼仙傀,看来是早已知道你我的底细。”
胤善斜眸瞥向人群中的会介合,末了收回目光问净玉玦:“你可有受伤?”
“凡人哪能伤得了我。”净玉玦笑看他一眼,不禁又是一声叹息,“倒也是可怜了。”
满身戾气的洌滳彻底杀红了眼,采妖人的鲜血随着他愈发浓烈的仇恨越溅越高,终于是洒满了整条巷子。分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兆桑的百姓却丝毫不害怕,即便身上被溅到了血夜仍旧有拍手称快的。
三年前的夺城篡位与久日来惧于妖傀而不得安眠的仇恨终于在今日得到清算。
“仙君,洌滳都快把采妖人给杀光了。”玉子儿抬头望着净玉玦,难得放轻了嗓音,“不留几人么?”
地面汇聚的血河蜿蜒流淌至净玉玦脚尖前,不顾他的身份带着悲怨浸上鞋头。他正欲动身去阻止,厌隗却忽然道:“仙君插手不妥。”
净玉玦移眸看了看薄棠斥身旁的潮湆,迟疑半晌后默默点头,没再有动作。
不知怎地,原本的义愤填膺在女人与小童的一声声哭喊中渐渐淡薄,比起被做成妖傀死气沉沉的潮湆,眼前鲜血淋淋的一幕更加触目惊心,回过神来时苏方已是满脸的泪,不由自主地踩着满地的红河走到洌滳身后拉住他。已被仇恨控制心神的洌滳以为是反抗的采妖人转身便要向苏方砍去,千钧之际是怜上甩出一支羽矢打偏了刀落下的轨迹。
“刀剑不长眼,你来做甚么?!”洌滳对苏方发了脾气,“回去!”
“别杀了。”
洌滳似乎没听见,抬头对沂澈喊道:“大哥,把他带走!”
苏方不肯,盯着洌滳继续道:“你已杀了数十人,还不够么?”
一名身负重伤的采妖人瘫倒在地放声大笑,随后才对苏方道:“小兄弟,谢谢你今日愿意站出来求情,但人与妖终究不同,妖哪里来的仁慈。”
洌滳愤然推开苏方闪身至那人跟前一刀挥下。
杀戮的喧闹总算已近末尾,满地乱七八糟的尸首堵塞街巷,鲜血染红地面渗透进缝隙想来再也无法弄得干净。看热闹之人最初还在喊着大快人心,可渐渐也没了笑容闭上眼睛转身离开,留到最后看尽穷途末路的也不过是一些家中有亲友因妖傀而丧命的人。洌滳在补最后的一刀,挨个将采妖人的头颅砍下扔到一旁。苏方落魄地站在尸体堆里低头看着自己被染红的鞋子与长衫发呆,脸上的泪干成了格外显眼的痕迹。
蓦然间,沉寂的街巷中响起几声婴儿的咿呀,微弱却又清晰。苏方听得了,黯淡的双目随着眼帘抬起而有了些许光。他快过洌滳一步寻得婴儿在何处,冲上前去翻过血泊中女子的尸体抱起襁褓掀开看。里头的幼子睁大双目裂开嘴对他笑了,他也一下子笑出声来,眼里带着泪花。
洌滳径直走来,伸手要抓婴儿时却被苏方躲开:“他还这么小。”
“把他给我。”
苏方抱着婴儿往后退,脸上全是恳求:“纵然父母有罪,也不该祸及子女。况且他还不到记事的年纪,甚么都不知晓,哪里有该死的罪过。”
“给我。”
“你还要杀多少才够?”
“给我!”洌滳有些怒了。
苏方低头看了看襁褓中对生死浑然不觉只盯着自己笑的婴儿,深吸口气坚定道:“他是无辜的,我不会给你。”
唯独无辜两个字最刺痛洌滳的心,叫他无法接受:“他的族人用潮湆的皮卖得的钱财养育他,何来无辜?!”
“父母如何养育,孩子能选么?我知道你恨,可将潮湆变成妖傀的采妖人难道是这个孩子么?他做过甚么?”
“我不管,只要是采妖人就得死!”洌滳面带杀意步步紧逼,“见一个,我杀一个。”
“世间也有吃过人的妖,难道妖也全得死么?!”
洌滳眼中神情动了动:“你说甚么?”
苏方一狠心,继续说道:“人有作恶的,妖也有。犯下大恶被寻仇,确实是恶业有报,可血脉不该是报应!”
“可曾有妖吃过你的至亲?可曾有妖夺走了与你相伴千年的至亲?你所说的大恶被寻仇,我不正是如此?你看看潮湆,告诉我,你平生见过的人可有谁被砍去下半身做成傀儡?你说妖吃人,是甚么妖,吃了哪里的人?”
“潮湆不是这个孩子害的,哪有一人的过错却要全族都死的道理,坏人死倒也罢了,好人不该被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