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423)
胤善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拉着玉子儿离开。
只是净玉玦这一睡,又睡了好些日子。
夜乱之后的翌日一早,胤善带着太子的人头大摇大摆闯入宫中去见皇帝。皇帝本就因为长生丹被送给太后一事对他心有不满,此时见他不召自来便更生怒意,毫不留情地勒令他退下。文武百官对他在闻宵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无一不觉得他残忍,便纷纷仗着皇帝对他的不满低声数落。
胤善目无旁骛走到大殿中央,高举起手中的木箱:“此物是我特地献给皇帝的。”他没肯叫一声父皇。
皇帝一寻思,猜想箱中定是什么好东西便两眼放开光,立即差使宫者令去接来呈上。木箱既比他料想的重又比他料想的轻,他好奇地睇一眼面无波澜的胤善迫不及待打开,岂知那箱中装着的竟是太子血糊淋剌的头颅。皇帝转喜为惊失声惨叫,吓得手上一抛将木箱扔在地上。人头顺着台阶咚咚滚下来,侧脸贴地摇晃几下才停,百官们也受了惊吓,拍着胸脯闭眼不敢再看。
厮杀战场的几位将军倒是见怪不怪,当即出列要上前来,被胤善金光白眸冷眼瞥去便又止住脚步。胤善耐不住性子继续听皇帝大骂,径直漫步往前跨过地上的头颅走上台阶,直逼皇帝的座椅。殿前的将军大喝一声叫来侍卫,宫者令更是护在皇帝前头不让胤善近身。胤善推开他,念他还算一片衷心的分上没下重手。
“逆子,你想做甚么?!”皇子气得脸色青红更迭。
胤善抓住皇帝的肩将他从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提起来扔下台阶,随后自己落身坐下:“居高之人被浮云遮眼,忘却世间尚有深谷,便也是种罪孽。”
皇帝激动地指着胤善高声大呼杀了他,全然没有往日气定神闲的风度:“统统上,给朕拿下他!”
“逆我者亡。”胤善缓缓吐出四个字,眼神沉着冷漠地扫过殿前每一人,“谁动,谁死。”
随着他此番话音落下,候在屋脊上待命的的几只妖便混入狂风之中从门外钻进来,落定于胤善身旁时顺手将殿中的侍卫全数打晕,快得没叫殿前众人回过神。
“胤善!”皇帝震怒指着胤善大骂,却又无计可施,“你以为就凭你,能坐稳这个位置?!”
胤善气势汹汹地掀翻了面前放文书的案桌,道:“坐不坐得稳,从今日起,与己轩氏无关了。”
“你说甚么?”皇帝有些疑惑,而后似乎悟过来便指着胤善骂道,“混账,你别忘了你也是己轩氏!”
胤善哼笑一声:“若非杀不了我,只怕我早已死在了八岁那年。劫后逢生,我便算是重新投了个胎,与你早已非父子。而今我坐上这个位置,更与我的姓氏没有半分关系。”
皇帝怔怔看着胤善气得说不出话来,胤善也有些恍惚。被关入沙罗殿之前的那些年皇帝待他比别的皇子都好,让太傅夫子来教他天下之道、谋略之道,旁人都惧怕他的不伤不死,可唯独皇帝对此夸赞不已,说他是天生的帝王命。
如今呢,他却是以斩断父子之情的方式坐上这个位置。
第一百六十七章:万般造化不由人
“留几人?”厌隗忽然问道,将胤善的神思拉了回来。
殿前已然躺着十来具尸首泡在血泊里,百官推推搡搡往后缩,不经意时将身旁的同僚向前送。杂乱的脚印在这些人踩上鲜血后显现出来,倒像是富贵人家做衣裳用的绣花绫罗。
胤善忽然觉得眼前那些等他一声令下便会一命呜呼的人可悲又可怜,尤其是帝冠歪斜头发散乱的皇帝,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对自己的父亲说些什么,便随意抬了抬手,道:“己轩氏比恭及其妻妾儿女,全数逐出汝陵永不得入,入者,杀。”
皇帝听得胤善这话当即要冲上前去对他动手,胤善眼中金光一显,出手飞去流光绦将他缚住。流光绦的力度对皇帝而言有些重,他没站稳倒在地上,帝冠彻底甩下来,拉扯着头发耷拉在肩上。高山崩倒时,总是一塌糊涂。
宫者令慌忙上前一面扶他起来一面去扯流光绦却半点扯不开——他许是这座大殿里最温情的人了,比平日里当面向他含笑作揖背地里却讥笑他是无根奴才的许多官员都更有人性。
“妖孽祸国,妖孽祸国啊!”皇帝哭喊着,已然没了体面。
妖孽这二字胤善听了不知多少回,心中早已没有还能因此而变冷的东西。他一招手收回流光绦:“如今我是新皇开国,前朝余孽自不会留,不杀你是念子不弑父的人伦。诸位士卿,要走的我不强留,愿意留下来继续辅佐我的,我必会善待。”
此话一出,殿前一阵窃窃喧哗。
他继续道:“或是谁有本事将我拉下去,皇帝之位便给他。舟易朽,水长流,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愣了半晌,只当他在胡闹:“你是想要帝焉四分五裂不成?!己轩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岂容你作践!”
“离开汝陵后,你好好看看己轩先祖打下的江山如今是甚么模样。”
“帝焉繁荣昌盛,是强国!”
胤善冷眼看着皇帝滔滔赘述他心中帝焉的模样,而后便将他与后宫的夫人们赶出了宫。纵使两日后皇帝穿上胄甲亲率五十万大军与当年在盏盈橘太两四处画上咒苻的巫祝一起再回皇宫,这场短暂的反抗也才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巫祝血洒当场,皇帝与其几位皇子被关入囚笼中由厌隗押着走过城中各处街巷招摇地出了城。
尘埃已落定。
当净玉玦醒来时,宫里便只剩下胤善的母亲与他的一双胞弟胞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