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437)
许久之后苍弥睡着了,戎弱从他的怀中退出身站了起来,挥开闭月的乌云。月光盈盈而下,落成轻衣附于他身上,伴随他离开的的步子一层一层添加,而已然洒在地面的那片光,等着他踩上来时便化作鞋履。
热意退去,又似这荒地一般寒凉。
翌日醒来的苍弥低头见得自己凌乱未褪尽的衣裳并未在意。自从堕魔这些年,每日浑浑噩噩醒来后总是如此——师父告诉他,这是他夜里痛苦难熬时发狂挣扎的缘故,于是他从未有过怀疑。
细整了衣裳回到神殿,他先去了戎弱的静室,见师父盘腿静坐榻上正宁神休息便又小心翼翼退出来,轻轻合上房门。苍光不知何时出现了,咬牙切此地站在他身后双眼怒瞪,他刚转身便被吓了一跳。
“出来。”苍光指了指门外转身先行一步。
苍弥叹口气,以为苍光生气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已堕魔的事,便想着许是会动手,于是迟疑半晌才跟出去。
苍光一言不发走在前头,直至到了昨夜的地方才停下,转身问道:“你昨夜在此处做了甚么?”
先前才从这里回的神殿,苍弥岂会不知:“你都看见了?”
“为何这么做?!”苍光攥紧了拳头怒吼道,“神天是你师父!!”
“与师父何干?”苍弥不解其意。
“你欺师背道,竟敢对神天——对自己师父做出龌蹉茍且之事!你如何敢的?!”
苍弥闻言呆愣住了:“你胡说些甚么。”
“我亲眼所见,如何是胡说!你褪去神天的衣裳,将他——”
“住口!”苍弥大惊失色不敢再听下去,“我敬爱师父岂会逾规越矩犯下大错!更何况昨夜……昨夜……师父分明在神殿休息,此处只有我自己!”
苍光逼近苍弥面前,指着自己的双眼:“我全都看见了,你对神天所做的一切我都亲眼所见!你如何抚摸如何亲吻……一步一步玷污……他是神天啊!”
苍弥捂住双耳连连后退,满脸竟是慌乱惶恐,“不可能的,定是你看错了……是你看错了!”
“我昨晚也是捂着耳朵逃走的。”
“绝无可能,他是我师父,是我师父!”
“你自己开眼看看不就全都知道了。”苍光丝毫不心软,“大荒之主,眼观未至之时,亦见流年惜月。”
苍弥不大敢,可苍光在旁边厉声催促着:“你不敢看,是承认了?看啊!看看你究竟对神天做了甚么!”
他浑身在发抖,尽管心中满是恐惧,却还是开启了大荒之眼纵观始末。
过去的每个日夜跃然在眼底,从他闯入师父大婚那天到昨夜,每个细节、每个动作,全部清清楚楚地印在脑中。他承受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将头用力往下撞,可是不够,心里的懊悔愧疚与自责疯狂滋长几乎将他拉入地狱。他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干哑而短促。
“你……当真不记得了?”苍光问了,却没得来任何回答。
双目中的金光淡去,白瞳也随之加深,苍弥总算平静下来松开了自己的头发直起身,长长叹出一口气,凭空提笔写下了一封书信。
苍光低头看着他,踟蹰许久才道:“是神天走向了你,想来,便也是因神天愿意与你……”
“别说了!”苍弥呵止他,“师父是为了救我,不许你再污蔑他。”
苍光便闭了嘴。
写完今后将会发生的一切,松手时那只仅有虚影的笔便化作尘土随风而去,苍弥合上无纸之信递给苍光:“替我交给大师兄。”末了他又拿出别涯赠予的玉石,“还有这块玉,一并……”
苍光接过信:“那你呢?”
“只要我不在,师父便不会有事。”苍弥站起身朝神殿那面望去,末了抱着以死谢罪之心向戎弱走去。
尽管他知道自己死期未至,却也免不了有了这般决心。
戎弱还在静室中宁神,苍弥不敢前去惊扰便跪在门外等,等到戎弱开门出来立即重重磕下头去,咚,咚,咚,没有要停的意思。戎弱诧异于他此番动作,上前去扶:“这是作甚?”
“徒儿罪该万死,徒儿罪该万死,徒儿罪该万死……”苍弥依旧执拗地向戎弱磕头,每磕一下便哽咽喊道。
见他磕得头破血流,戎弱不由得慌了神:“你何罪之有?”
这些年来自己对师父做出的荒唐事令他羞愤不已,实在难以启齿,最后一次狠狠磕向地面便没有再起身:“我……玷污了……师父的清白……”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艰难地往外吐,“万死难辞其咎。”
戎弱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护住苍弥的额头便滞于半空,末了他站直身看得苍弥许久,才道:“并非你的错,起来罢。”
苍弥的身体因悲痛而颤抖:“徒儿不孝,犯下欺师灭道的大罪,唯有一死,以息天怒。”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送死!”戎弱猛然蹲下身提住苍弥的手臂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你不能死。”
“师父……”苍弥眼中含着泪,可是血却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错了。”
戎弱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治愈了伤口,对上他目光时竟想起了夜晚里的痴情,心中不禁生出怜爱,想去亲吻他。
不行。
戎弱立即松开手站起来背过身欲走,可跨出去的步子只是一半他便又停下来,心中百转纠结后仍旧输给了一个情字,猛地回身跪在苍弥面前仰着脸抱住他吻了上去。
即便真要细细论起,想来也未必能论出个何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