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处幽篁又逢君(471)
“谁?”
“是他。”
“他是谁?”
“是他!是他!”
“告诉我,他的姓名。”
此音猛然闯入耳朵进了五脏六腑于血肉里融化,他便成了那河,便成了这了无一物的虚空。
“汝所何愿?”此音自四面八方贯如而,即是老叟,亦是孩童,又为妇人,也为男子。
净玉玦净玉玦仍旧神识恍惚,眼前却忽然汇聚出一团光,应下了那声询问:“吾将有形以慰世,世独吾形,孤矣。两形傍世,所愿唯此不求。”
“便以地为身,以天为魂,造汝同形。”
那光团向他连声道过诸多谢,便又极速上行而去融进黑天未开之处。净玉玦目送它远去,浑浑噩噩道不出一言离别。此事令他心生遗憾,不禁缓缓抬起手去欲要抓它回来。天地于黑暗里分出一条蚕丝般细弱的光明,自那光明里头生出蓝天与荒土。
一座小小的断壁突兀于荒土之上。这般景致他曾在恍惚之间见过,似曾相似得很,不由得伸长手去触碰。
那座断壁之上该是有谁在才对,该是有……谁呢?
“汝,还要重来?”
“我想知道他是谁。”
“吾,应汝此愿。”
净玉玦缓缓伸手触向那断壁,便自荒土下钻破裂缝长出一棵金色幼苗来。幼苗如一缕丝、如一线水,渐渐盘结出人的模样作为世间第一位大荒之主而诞生。
大荒之主寻找初神结灵处孤独与漫长的一生一遍又一遍呈现在他眼前。直至第十二位故去,天地三界为迎接初神而以灵气交织出的茧才终于是破了。
初神临世,前缘继续,便是不再需要第十三位大荒之主了。净玉玦不知为何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不由得再次向即将消失的断壁伸出手去,碰上了。
新的大荒之主应愿而生。
“敢问大荒之主的名号?”
“苍弥。”
苍弥……
净玉玦呢喃着苍弥的名字向大荒之禹飞去,却又在看见戎弱出现时停下了。不对,不对,他想知道的不是苍弥。
他在三界四处飘荡,寻找着不存在于记忆中那个最重要的人,找得没了力气倒在路边。
“师尊收了大荒之主为弟子,我也有小师弟了,得寻思送甚么见面礼才好。”
“小师弟叫甚么名字?”
“咦,有块玉。”
路过的男子拾起地上的玉拂去尘土左右端看一番,放入怀中:“我便送他这块玉。”
“分明是我先看见的。”
净玉玦再次成为净玉玦。
多年后,在那场天地具灭的灾祸即将结束之际,顺着握住诸神之剑的手,参杂在道力中的净玉玦的神识也一同流入胤善体内。
仙道淌过胤善枯竭的经络修补着肉身坏死之处这才总算保下一息心脉,只等煞气散去再得神仙搭救便能活下去。可示穹之脉却偏偏因那诸神祈的一剑而解放,肆意游走之际侵蚀了净玉玦的仙力,甚至要吞噬他的神识。
净玉玦无处可逃,守在胤善心窝处静静等待被融合。
“净玉玦,你可有何心愿要向我许下?”
金光覆盖他的身体,如丝绸般缠裹着。
“无愿……无求……”
“向我许愿罢。”
枯萎的血脉碎成灰纷纷扬去,眼前之剩下一条金色的巨河汇以光脉绵延向远,自天而下,自地而上。
“我想不起来了……全都,想不起来了……”
“那便,向我许愿罢。”
“有个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身影,他见过,偏又不知何时见过,“我不知道他是谁,若是见到了……兴许我便能想起些甚么……”
“向我许愿罢,无论甚么愿望,我都将为你实现。”
“我想见他,想知道他是谁……”
“吾,应汝此愿。”
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重新作为净玉玦诞生于世,喝醉酒落下云桥砸死小龙子,等来戚亭涵和瑶礼,最后又去到胤善身边。
“你想对我做甚么?”
“我信你,可是又不禁感到害怕。要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也必须做些甚么才行。我不会伤害你,你别躲。”
“我的一生都被你换了去,又如何躲得开。”
“那便好。”只是胤善仍旧没有半点松懈,迅速念道,“天道无尽——”
净玉玦突然用力握住胤善的手,打断他:“你要我忘了你?”
胤善摇摇头:“我希望你唯独只记得我。可我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做得这般细致,便只能让你全都忘了。”
“我甚么都满足你,唯独这件事……”
“儿时,母后也曾说过会满足我想要的一切,父皇更是对我宠爱有加。可最终他们仍然抛弃了我,是因为除了我之外他们还拥有太多挂心的东西,才会这般轻易就变了。”他说着说着竟是哭了,“你定然也一样。”
净玉玦松开他的手,顺势为他擦两下眼泪:“随你高兴罢。”
“天道无尽,神灭太极,心障心魔,大化归自然。”
“胤善,即使不记得了,我也依然会救你。”
“忘。”
净玉玦,你可有何心愿要向我许下?
我惟愿他永世平安。
他是谁?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虽然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仍在我心中。
七彩霞光之端下,飞流悬河之潭涧,河水炸雾漫漫开,却不敢莽撞唐突了他。他立于潭边斜石上,静待潜入潭底寻玉石的小徒儿。
那玉石乃是师兄相赠之物,自三千年起便始终带在身上不曾遗落过,却不料竟于先前立于飞瀑之颠眺望此山壮阔时腰间绶带忽然断了,这才使得玉石顺水而落。小徒儿爱惜此物,便一头栽入潭中。于是他亦缓缓踏烟波而下,在一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