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吾妻(222)
邱意婉咬牙切齿,愤怒到浑身都在颤抖,当即抬起了右手,将银镯对准了禾卿,却忽然被岁崇握住了手腕。
岁崇沉着又冷静地提醒邱意婉:“她就是想逼你杀她。”她不甘心自我了断,不甘心就此败北,更不甘心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岁崇又看向了山洞深处,语气冰冷又决然地开了口:“母后,勿再为难儿臣了,自戕吧。”
黑暗中,禾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尽显败将的狼狈与凄惶。但她的面容却始终美丽而高贵。她这一生,一直自诩高贵,心比天高,机关算进,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了一场空。
禾卿笔直的肩膀塌了下去,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了起来,持剑的右手开始颤抖……她输了,最后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禾卿缓缓抬起了沉重的右手,将利剑抵在了自己白皙又纤
细的脖颈前,最后喊了岁崇一声:“小崇。”
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包含对死亡的恐惧,却又透露着些许令岁崇极为陌生的慈爱与温情。
“母后、并非不爱你。”禾卿的嗓音呜咽了起来,泪流满面,“只是母后、太不甘心了。”
“母后这一死,最开心的,定是小洱。”
“就当是娘亲送她的礼物吧。”
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邱意婉看不到隧道深处的情形,只听到了噗呲一声响,似乎是血液飞溅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和身体倒地的闷响声音。
渐渐的,邱意婉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在冰冷的隧道中尤为刺鼻。
邱意婉看向了岁崇。狼族耳聪目明嗅觉灵敏,他定看得清楚,闻得更清楚。
岁崇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神不改色地注视着隧道深处,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忘了,如同变成了一尊雕塑。
邱意婉伸出了手,握住了岁崇的手,发觉一片冰凉。
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呀。
邱意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试探着问了声:“要不要再去、送她一程?”
岁崇沉声开口:“不必了。”
禾卿已经咽了气,身体已不能再维持人形,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头颈部断裂的白狼。殷红色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毛发。
一代传奇王后,就此陨灭。
岁崇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握紧了邱意婉的手:“走吧,离开这里。”
邱意婉点了点头,和岁崇携手离开了山洞。
外面的天色已经放晴,乌云散去,阳光照耀冰雪大地,虽然不甚炽热,却足够明媚。
岁崇威严十足地伫立在山洞前,语气冷然地对驻守在外的属下命令道:“太后禾卿幡然悔悟,以死谢罪,本王悲痛难耐不能自己,特令尔等暂代本王前去给太后收尸。”
以裴越吾为首的士兵们齐齐跪地抱拳:“属下听令。”
待到部下们尽数进入山洞之后,岁崇冰冷又漠然的神色中才流露出了些许的疲惫和倦意。
一切尘埃落定,却并不是那般的大快人心。
他恨他的母亲,亦无法原谅她,但死亡总是能冲淡很多事情。
他也不难过。
他只是,有些累。
邱意婉暂时放下了对岁崇的埋怨,抱住了岁崇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身上,望着四周的高大雪山和遍地皑皑白雪,温柔又坚定地对他说了声:“这天地浩大,但你并非无依无靠,你还有我,还有咱们的儿子。”
岁崇牵起了唇角,温柔一笑:“离家很久了,岁岁怕是已经想咱们了。”
邱意婉:“所以要早些回家了呀,早些回去抱岁岁。”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切询问道,“这个山洞不会每打开一次你就要放一次血吧?”
岁崇回答说:“正式采矿之后就不必了。”
邱意婉舒了口气:“那还行,不然血都要放空了。”
岁崇笑说:“就知道老婆最心疼我。”
邱意婉冷哼一声,还是记仇的很:“死狼,你少跟我来这套,你明明就是在禁地内死过一次,还是自戕,你还不承认,还糊弄我说你死后身体会消失、会出现在别的地方,但你这次明明没有!”
确实是没有。
这也是让岁崇感到诧异和惊奇的一点。
他明明亲手杀死了自己,却又忽然间在湖畔边重新醒了过来,并携带着第一次临死前的记忆。
不知是禁地离奇,还是叔叔的法术离奇。
岁崇想了想,道:“第一次复活之后,我满心都是欢喜和激动,想着,我终于不用食言了,终于可以回去陪你生孩子了,孰料却又在最满含期待的时刻被禾卿杀了一次。”期望瞬间变成了绝望,临终前的痛苦根本不可名状。
岁崇又情真意切、郑重其事地对他的妻子说了声:“婉儿,谢谢你愿意带着岁岁和小洱前去寻我。我知你爱我,如我爱你一般。”
邱意婉的眼眶微红:“死狼,你少给我打感情牌,不管你怎么说人家都不会原谅你,人家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和离!”
岁崇紧张兮兮:“非离不可么?”
“对!”邱意婉忽然又从海纳袋中掏出来了一张和离书,用力地拍到了岁崇的胸口,“签字,签完字我就带着岁岁回娘家了!”
岁崇:“……”怎么又来了一张和离书?
但离是绝对不可能离的。
岁崇绞尽脑汁地憋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了一句:“我不认字。”
邱意婉:“……”
岁崇神不改色,气定神闲:“吾妻还是先教我读书写字吧,等什么时候本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再提和离之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