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1)
其他饰品都是皇帝的御赐,她刚从诏狱里出来,可没那个勇气敢去碰。
青竹禁不住又好奇道:“苏娘子怎的偏偏挑了这支丑的?”
苏怀月摩搓着那木簪,目光忽而变得非常柔和。
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两人又接着闲聊两句,言谈间说到皇帝赐下来的这安乐坊的宅子。
青竹咋舌道:“我早上送先生上朝回来,遇到这坊里别家书童,那通身的做派,瞧起来倒好似府里的主子似的。”
苏怀月道:“这安乐坊是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坊,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府里丫鬟小厮自然也同别处不一样些。”
青竹道:“原是如此。”又问,“听说苏娘子也曾住在京城,不知当年是住在哪个坊?得空了也教先生带娘子回去瞧瞧。”
苏怀月却没说话。以她父亲那时的声势,自然也是承蒙皇恩住在这安乐坊了。只是如今改朝换代,那所宅子早不知落入谁的手中,再说起来未免就惹人发笑了。
含糊道:“那时年幼,已记不清了。”
青竹见她面色忽而黯淡下去,又想到她如今的经历,深恐说错了什么话,便也不再追问,赶紧换了话题。
过了午,宋白砚未归,青竹不知躲到何处睡觉去了。这宅子人本来也不多,没了青竹的声音,此刻便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苏怀月看了会子书,本想写几个字,但手指还疼着,遂作罢。
闲极无聊,出门到檐下,从院子往外望,能见着一棵巨大的梧桐。
正值夏日,梧桐叶碧绿茂密,她恍惚觉得眼熟。出了宅子一瞧,没料到正是记忆中那棵。
她轻抚发髻上戴着的木簪,忍不住望着那梧桐树怔怔出神。
早上她同青竹说起的那个故人,正是前朝思宗之子,东宫之主元佑安。
那时元佑安不爱宫中的学堂,偏喜欢到绿石书院来读书。下课时她父亲偶尔还需入宫,元佑安便送她归家。
马车在巷口停下,他亦跟在她身后下车,像她的一条小尾巴。
两人沿着巷子慢慢地往回走。
经过这梧桐树下时,元佑安会低着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雕的小玩意,有时是小鸟,有时是一朵花。
梧桐树夏时枝叶茂密,秋时落木潇潇。林木阴影下她接过元佑安做的小东西,发出一声欣喜的惊叹。元佑安低着头浅笑。
当时只觉得再是寻常不过。未曾想,如今竟也有天人永隔、物是人非的一天。
大抵是从前远离京城,她还没有这样深的感触。这会儿身处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才感觉到命运的冷酷无情。
不知不觉,苏怀月竟慢慢地沿着记忆中那条旧道走回自己曾经的住宅前。
宅子的外观同以前并无什么两样,只不知宅子的主人如今换成了谁。
她父母皆是风雅之人,精心布置了宅子的每一处风景,而这每一处风景都留着她的回忆。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宅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这安乐坊住的不是皇亲便是贵臣,只希望如今入住的仍是弦歌雅乐之家,莫要沾染了她父亲最不喜的浮华庸气。
苏怀月敲了敲门环,忐忑地等待着。
第六章
很快,一名老妇来开了门:“小娘子,何事?”
苏怀月道:“唐突了,我想拜访宅子的主人,不知婆婆可否通传一声?”
老妇人瞧她形容举止不似歹人,便回道:“今儿不凑巧,宅子的主人不在。”
苏怀月不免有些失望,但既然如此,也只好先留下名帖,改日再来。
正要下阶梯,门后忽传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谁说主人不在!”
老妇忙道:“哎哟,小祖宗,谁让你出来了!”
苏怀月回头,只见门中钻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仰着脸同她道:“我就是宅子的主人,你找我什么事?”
苏怀月瞧他故作老成的模样,忍俊不禁:“我经过此地,瞧这宅子修葺得十分漂亮,便想入内参观,不知小郎君可否应允?”
小男孩歪着头打量她,面上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但眼角余光分明是乍见得陌生人的兴奋。
终于应了一声:“好吧。不过你必须跟着我的脚步,可不能随便乱走,记住了吗?”
苏怀月道:“这是自然。”
老妇人见男孩答应了,忙劝道:“哎哟,小祖宗,你可不能随便带陌生人进去,要是被夫人瞧见了…”
男孩道:“没关系的,我会看好这个姐姐,不让娘亲发现她的。”
他小小年纪,说话却是一板一眼,极有主意的模样。老妇人拗不过他,只好应了。
男孩立即揪住了苏怀月的袖子:“好了,你跟着我进来吧。”
甫一踏进门,苏怀月就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催逼得她几乎落泪。
这儿的陈设竟然丝毫未变,仍然同她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林木阴影间,她似乎还能看见父母把盏共酌的身影。
男孩带着她从最外面的院子一直进到内宅。
大抵是很少见到陌生人,男孩一路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在男孩活泼的语声中,苏怀月那一点感伤也很快被冲淡了。
很快,苏怀月就看到她母亲曾居住过的房间。
她在门口停下来,问道:“小郎君,可否领我参观这个房间?”
男孩连忙比了个“嘘”,忙拉着苏怀月走开了。
等到在小花厅坐下来,这才道:“姐姐,那个房间不能去的。”
他似乎有点为难:“那个房间住着我的娘亲。她…她很不喜欢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