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14)
摩搓着纸上的文字,萧听澜的嘴角不由又渐渐地勾了起来。
随即一顿,反应过来,猛又把唇压下,不耐地把那书“啪”一声搁在了桌案上。
高福觑着皇帝的脸色,只觉实在是很有些捉摸不透,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是否伺候安寝了?”
皇帝的指尖点了点桌子,却道:“拿酒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桂花酒。”
第五十二章
高福应下, 立即便将两壶桂花酒呈了上来。
皇帝喝罢,方回榻睡下。但不知是不是睡前饮酒过多,他这一睡却十分不安稳。
夜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但觉得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似乎包裹了整座寝殿,萧听澜忽而睁开了眼。
守夜的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偷懒打盹去了,本该长明的烛火这时却已尽数熄灭, 窗外那轮圆月便愈发显得亮, 愈发显得明。
萧听澜起身, 从寂寂无声的寝殿穿过,推开了大门。漫天遍地都是水银一般的月色, 将其包裹其间。
夜深人静,秋虫长鸣。
微风轻拂而过,树影摇曳, 发出簌簌的声响。星星点点的桂花瓣于半空中轻盈舞动,花香馥郁,肆意流转。
忽而萧听澜一怔, 凤眸朝某个方向看去。
暗香浮动之间,竟有人提灯踏月而来。
那是…苏怀月。
女子发髻上簪着他亲手雕刻的那支木头簪子。
身上裹着的,是他那日扯下来的深红色的披风。此刻迎风而行, 那披风紧紧地贴在了女子身上, 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躯体。
披风不长, 将将落在膝盖上方, 便能看见一双笔直的腿自披风下露出来。其莹白雪色, 便连这月光与其相比, 也黯然失色了。
萧听澜心中十分诧异, 想要质问女子何以这个时辰来到此处?可不知为何,直到女子走到了他的眼睫之下, 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怀月提着灯,仰起头,朝他笑起来。
那眸光倒映着月色,倒映着秋光,更倒映着此刻他的面庞。
他心中万千的疑惑,此时不知为何,却十分自然地伸手把住女子的后脑勺。
俯身,就吻了上去。
女子手中的灯笼“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伸手来推他的肩。
可他岿然不动,于是那样软弱的推拒很快就在他灼热的唇舌之间消失了踪影。
女子发间浓郁的芬芳剎那涌入他的鼻尖,随着他一步步攻城掠地,女子在他的怀里渐而化成了一抔江南的春水。
他的呼吸渐而粗重,渐而急促,放开女子,伸手却解开了她身上裹着的披风。
剎那间这漫天的月色也好似被这躯体吸收了似的,只在这昏黄夜色里散发盈盈的光芒。
女子害羞似的,喊了一声:“你不许看!”
可那声音也好像猫叫,在他心中只是一挠,点起那样一把燎原的火来。
这熊熊烈火转瞬走遍他的四肢百骸,轻车熟路地就向着某个地方奔涌而去。
萧听澜低低笑了一声。
伸出手,揽住了女子的腰。
他忽而就想起来很久以前,曾于金水河畔的土坡上喝酒。抬头,就是一弯极细极细的上弦月,正同此刻他手底捧着的这一弯一模一样。
那时他只能于飞沙走石间在脑海中想象千里之外的江南究竟是何模样。
有起伏的丘陵,有一望无际的平坦湖泊,有潺潺流水的溪谷。
孩童的歌声在莲叶田田之间响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而如今,所有的想象似乎都在剎那有了其实质。
萧听澜但觉周身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与舒适,灵魂深处也泛起来一阵电流般的酥麻。
他闷哼一声,忽而猛睁开了眼。
促急的喘息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响起。
他一怔,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哪有什么提灯而来的苏怀月,不过仍是他榻上明黄的床幔在夜风中轻舞。
他独自一人,还躺在自己的龙床上。
随即他立即就感受到一股异样,猛掀开了薄被,翻身就下了床。
高福立即醒了过来:“陛下?”
夜色里皇帝亵衣微开,能看见脖颈上一层薄汗。
其神色晦暗难明,忽而道:“叫水,朕要洗浴。”
高福偷偷往榻上一瞄,眉头情不自禁一跳,忙不迭应下。
跨入冰冷的水中,萧听澜急促跳动的脉搏渐而冷静了下来。
是她?
怎么是她?
他但觉一阵又一阵的恼怒。
可这恼怒之中不知为何,又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来。
本该如此…么?
“哗啦”一声,萧听澜整个人都浸到了那冰凉的水中。
*
中秋后,绿石书院果然重开。
托张彤儿的福,苏怀月也能跟着去绿石书院凑个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以绿石书院为中心,将永嘉坊大街小巷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张彤儿的马车堵在大道口进不去,最后两人都只好下车来步行。
可步行也要过五关闯六将。
天气虽则凉爽,也禁不住两人在人群中这样簇挤。很快就挤得两个一身大汗,只把张彤儿气得火冒三丈:“这么多人!赶着来投胎呢!不就是本破书,犯得着到这种程度么?”
她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个牵着驴子跟着在人群中挤的书生道:“诶,姑娘此言差矣。绿石先生是前朝大儒,乃江南明珠。当年其诗赋但凡一出,就总是洛阳纸贵,如今这临死的遗作定然是心血结晶,又怎么能叫做破书呢?”
张彤儿狐疑道:“听你这话里意思,不像是来批驳此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