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42)
张彤儿眉心紧蹙,看着苏怀月的身影远去,停在了她的皇帝表哥身前。
旋即她表哥不知对苏怀月说了些什么,便瞧见苏怀月一脸诧异的模样,随后小太监奉过来一支笔递到苏怀月跟前。
柳眉不知何时也走到这窗槛前面了,便听她细弱的声音传来:“大约是道长为陛下做了符法,需有人为陛下点符。”
她话音落下,果然便见苏怀月上前一步,径直走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微微后仰,抬起来面庞,苏怀月则半弯着腰,以笔点了鎏金的墨,俯身,在皇帝额头上画起来什么。
冬日的薄阳从窗纱之后滤进来,成了绵软的、微凉的一团,轻轻将两人团在其间。
苏怀月提着笔,微微俯下身,靠近皇帝。
萧听澜闭上了眼,那总是如剑一般锋利而令人横生惧意的眼神便瞧不见了。眼中所及,是冬日暖阳下卸下所有防备的俊朗面庞。
苏怀月将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轻,可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离得太近了,近到萧听澜的呼吸能轻而易举地扫到她的面颊上。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听澜,静谧地宛如在她眼前睡着了。
眉目间的戾气尽数消散,安静闭着眼的模样,就好像是个普通的公子哥,而非一个随意就能决定别人生死的皇帝。
她忽而便忍不住想到,多年前她在月夜下咀嚼那首词,背后便是这样一张面庞么?
“你…”萧听澜忽而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眸子在薄阳之下熠熠生辉,宛如最漂亮的宝石,激灵灵同她对了个正着。
苏怀月慌乱地将视线挪开,手中的笔也拿不稳。那滴墨水在笔锋上悬停的时间足够长,这会儿一颤,果断滴了下去,径直往萧听澜面上滴去。
好在是皇帝及时将手一伸挡住了,否则刚刚画好的符箓非得都功亏一篑不可。
“啪嗒”一声,那滴墨滴在手上,本该是毫无声息才是,不知为何听在苏怀月耳里,竟如此惊心动魄。
“臣女有罪!”苏怀月仓促退下来。
早有小太监递了锦帕来擦,萧听澜撑着头,看了苏怀月半晌,忍不住轻轻笑了一笑:“你的心跳很快…你在紧张?紧张什么?”
苏怀月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说起来也没有底气:“臣女没有紧张,不过是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萧听澜撑着头,又带笑打量了她半晌,随手将那锦帕丢在了桌面上:“好了,朕也不会为这事就杀了你。起来罢。”
皇帝说那句“杀了你”时,说得轻描淡写。
但不知为何,听在苏怀月的耳中,心中却有一阵无由来的不祥之感 。
她起身正要退出去,皇帝的声音又响起来:“留下来,陪着朕。”
苏怀月但觉那颗心又“噗通噗通”直跳起来,回身过去,皇帝依然带着那样浅浅的笑意看着她。她脸上的灼热更盛,默然在皇帝对座坐下来。
皇帝靠着几案,同她问了些太后的情况。苏怀月不敢再看皇帝,垂着眸子一一答了。不知不觉,皇帝渐而没了声音。
苏怀月抬眸一瞧,萧听澜竟以手撑着额角,靠在小几上浅寐起来。这会儿她偷偷打量,注意到皇帝眼下竟有一片青色,那模样瞧起来倒甚是劳累,
苏怀月心中没由来又是一阵隐隐的惶恐,这几日皇帝夙兴夜寐,可是外头出了什么要事?
皇帝在傍晚时离开,那时太后仍然不见得好转。
直到第二日凌晨,天方蒙蒙亮,到底有些否极泰来的意思,太后苏醒了过来 。
苏怀月那时趴在床边,听见动静立即惊醒了过来。
太后昏昏沉沉地先喊了一声”皇帝“,随后又叫了一声“彤儿”。
张彤儿守了上半夜,正在隔间休息,苏怀月连忙把人喊过来。
太后拉着张彤儿的手,声音虽轻,倒还清醒:“…以后要懂事一些。你那些个哥哥都是不成器的,你父母老了,往后你便是家中的支柱。哎,舅母唯一的心愿,就是在京城给你找个能体贴你、帮助你的好姑爷。你表哥脾气不好,你们两人实在是…”
张彤儿只是哭得泣不成声:“舅母,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你还要看着彤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呢。你说过,还要给彤儿送很多很多嫁妆,你可千万不能食言…”
赵太后怜爱地摸着张彤儿的额头:“好了,舅母这不还没死嘛。哭成这样,丑得紧。”
张彤儿立即“呸呸呸”三声:“舅母你不许说不吉利的字。”赵太后笑了笑,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苏怀月。
苏怀月正拧了条热毛巾来给她擦脸。
这几日里,赵太后昏昏沉沉醒来,这苏家小女都劳心劳力地守候在她的榻前。如今仔细打量,那眸子里熬得尽是血丝。
她同这苏家小女说来也并无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交情,可这苏怀月却比那亲生的女儿还要更贴心三分。
赵太后心中一时动容,牢牢握住了苏怀月的手:“阿月,你是个好孩子。哀家老了,年纪大了,管不动这样一个偌大的宫城了。也,也管不动皇帝了…”
“阿月啊,往后便还得劳烦你,替哀家…”
苏怀月直觉赵太后要讲出一些她现在尚且还无法承担的话来,只打断道:“娘娘这几日都没怎么进食,如今醒了,便吃点儿东西罢?太医说了,娘娘病了一场,急需好好补一补。”
赵太后自来性格就坚韧,这会儿虽然全无胃口,也强逼着自己喝了点粥,吃了几块虾。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赵太后渐而又觉得疲倦,便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