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君恩(149)
此时此刻她很想问问自个的表哥,是不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是不是他只喜欢苏怀月那样的?可这种话又怎能从一个娘子家的口中问出。
张彤儿看了皇帝一阵,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该果断离开。
可没有得到自己答案,她又十二万分的不甘心。她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表哥,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说,我与苏怀月,究竟哪个更好看?”
这其实是靺鞨那边传来的风俗。
年轻的靺鞨男女们彼此表白心意,并不会直言“喜欢”这样的字眼,而通常说上一句“你是娘子中/郎君中最好看的”,说话时送上沾满鸟羽的飞翎,便此表达了心意。
张彤儿问完,便瞧着她表哥的脸色很是有些动容,似乎也因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到底还是免不了怀着些微末的希冀。只觉自己一颗心怦怦乱跳,就好像盛了满斛的水,在瓶子里东倒西歪,随时都要倾洒出来似的。
张彤儿眼巴巴地等了一阵,可不过一会儿,最终却还是听得萧听澜冷淡的声音响起:“无聊。”
一面说着,她表哥一面便即起身拂袖,径直往外而去了。
张彤儿眼睁睁看着她表哥的动作,直到她表哥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殿外的夜色里,这才终于彻彻底底明白过来。
她心中顿时涌起滔天的委屈,心口里装着的那斛水一歪,打湿了眼眸,顺着两颊滴滴答答直往外漏。每一颗都满是难过满是酸涩,从心头淌过的时候,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痛,流得多了,又漫出丝丝缕缕的冷。
沈千意本来一直在下面候着,便将这一桩八卦原原本本听了个首尾。
此刻皇帝显然是忘了他,自己甩袖子走了,他独自一个杵在这儿登时是十分尴尬。也不敢发出声音,悄没声息地转了个步子,便想跟着也退出去。
经过张彤儿身边时,只听女子气都喘不上来似的呜呜咽咽,大约也是怕丢脸了并不敢放声哭,憋得一张脸都是通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皇帝说的那句话果然没错,他实在是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
到底是回身道:“沈某觉得,张小娘子最好看。”
*
苏怀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宋府的床帘,她倒还有几分惊异。
第六十六章
回想前一晚的经历, 苏怀月确信自己是一直跪在雪地上晕了过去的,何以如今却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宋府?
记忆中,仿佛有人在那冰天雪地里抱起了她。
想到这儿, 苏怀月下意识就朝记忆中的方向看去。
隔着帘栊,果然便瞧见她的老师宋白砚正撑在小桌上打盹。
他手里捏着一张奏纸,此刻正极其缓慢地往地面上滑落过去, 但往往在从宋白砚手中溜走的最后一刻, 宋白砚似乎又醒了几分, 将那奏纸攥紧了。
苏怀月默然无声地瞧着,嘴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
昨日天子发那样大的脾气, 她却仍旧安然无恙,这样看来,一定是她老师想了各种法子将她从宫里接出来了。
想到这儿苏怀月心中很是感激。原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 她的老师都会在她身后支撑着她,就好像她父亲那样为她撑起一片安宁。
思及此,苏怀月不由感激地唤了一声:“先生。”
宋白砚立即惊醒了过来, 见苏怀月醒了亦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起身就往这边走来。
正打算要拂开帘子,心中忽又生出一种不妥当来。
那时他刚刚出山将这姑娘从大牢里接出来时, 只觉满心的坦荡, 就那样候在床前守着也自觉没什么不妥。
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月, 他竟而也明白何以叫做“男女有别”来。
苏怀月却不知宋白砚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只疑惑地看向停住了的宋白砚, 又喊了一句:“先生?”
触到她的目光, 宋白砚避开了去, 咳嗽了一声道:“我唤婢子进来。”
他说完便退到了屋外,叫了几个婢女进去, 自己脚步一转去了后厨。
后厨里弥漫着一股药香,青竹正在小火炉前摇扇子。
见了宋白砚来,青竹笑起来:“先生来得早了,这药恐怕还要一会儿才好。不若先生先回房,小的待会给苏娘子送去。”
宋白砚摇头道:“无妨,我在这儿候一会儿便是。”
他说着,便站到了门框边上去。
大雪仍旧未停,纷纷扬扬的雪花宛如飞絮在半空中乱舞,其中些许被风吹得直往脸上飘过来。
宋白砚难得生了几分闲心,伸出手接了几片。
雪花落于手心,很快就化了,带来丝缕的凉意。
后头青竹笑道:“先生,您今儿很高兴呀。”
宋白砚道:“此话怎讲?”
青竹道:“这段日子以来先生脸色向来不大好看,精神似乎也是恹恹的,今儿破天荒倒赏起来雪来,不是高兴是什么?”
宋白砚笑了笑,没说话。
这段日子以来他脸色确实不大好,倒也不是不高兴,不过为着他是南方人,头一回到这北地来过冬,十分不适应这北方冬季的萧条。
再加上苏怀月这段日子住在宫中,这府中便冷清下来,更是令人平添寂寥之感,故而这段日子他总归是打不起来什么精神罢了。
宋白砚看了一阵雪景,忽而又开口道:“青竹,你觉得这上京好不好?”
青竹一怔,想了想道:“好是挺好的。就是,就是总感觉融不进去,不如在扬州的时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