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至死(146)
杨挽姝母亲的神经滞后地起作用,她疑心那道偏低的声音,为什么手术成功孩子没有特别欢欣?像是想到点什么,她心颤着确认:“手术真的成功吗?”
“……还可以。”
二十多年的了解,他知道杨挽姝的意思还是避开问题。江雁生勉强地寻找折中的说辞。为增强可信度他加强语气强调。
杨挽姝没说话,江雁生看着面前粉色的墙壁,手指在石粒上轻轻扣弄。脚边已经有一些细小的沙,他听见杨挽姝问:“小晏说他会过去,他知道了吗?”
“他今天过来的,应该才到酒店。”江雁生想起那条消息,切屏过去,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当时自己刚手术完。他打字回复:好,手术快完了,我马上就能回来。
晏从屿和江雁生是手机长时间静音的人,消息秒回肯定是在看手机,:我来接你。
江雁生将消息提示划掉,继续和杨挽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个人不在一个区,回话都有时差。
听到杨挽姝说记得告诉小晏,他忽然出声,问出一个打破现在宁静安和局面的问题:“妈妈,你会有什么时候不想见爸爸吗?”
“当然。”杨挽姝如数家珍,比如江信惹她生气还意识不到,比如年轻时候太忙忘记准备生日礼物。
“有没有其他情况,比如自己特别糟?”
杨挽姝蓦地笑出声,把以前的回忆在脑袋里筛选一边拿出来:“自尊心高的人都会,恰好你妈我自尊心不是一般的高。”
她还蛮骄傲,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问:“你们的心劲儿是不是都随了我?”
江雁生无言,刚好赵观南的电话打进来,他连忙给他妈说了挂断电话。
“阿生,手术完了?”
赵观南虽然在国内西南地区,但对江雁生手术的事情特别上心,隔三差五打电话过来问候。有事是聊聊自己下乡深入基层的壮举,有时是扯家长里短陪着人闲聊。
江雁生轻轻嗯一声。
“手术做的怎么样?”
“就那样儿,能看吧。”想了想他补充,“生活没问题——”他叹口气站起身,看看左手,“就是做不了设计。”
赵观南不一样,比朋友多了分亲近,比亲人添了分坦诚。谁都替代不了那份轻松,这点东西让他能毫无负担地和盘托出。
赵观南啧一声,不知道是在埋怨天意还是嘲讽江雁生的运气:“你够点背的。”
江雁生不喜欢同情不喜欢沉重的负担。自己都那么惨了还要留有余地关怀别人的包袱,这只会压死他。和赵观南这种素质不详,惯常骂骂咧咧的人谈两句,就跟吐出烟圈儿一样轻缓。
“也是,我得去烧香礼佛,念斋吃素去去邪气。”江雁生跺跺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站着有些腿麻,“国内哪所寺庙比较灵?哪天去拜拜。”
这么一闹腾,江雁生心情好了很多。他贱嗖嗖地要求:“诶,你再骂我两句吧?”
“你踏马斯德哥尔摩了?还是鬼这么快就上身掌控你意识了?”赵观南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保不齐这个人可能是真有问题,变成一傻蛋。
“那倒不是,家里来人了……”江雁生隐晦地暗示,“来人儿了知道吧?”
“美得你……”
“谁?”江雁生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地反抗,嗒一声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破裂的声音清脆,里面赵观南连问几句什么,什么谁。
在他胸膛上的手收紧,江雁生靠在他的胸膛上意识到这人是晏从屿。对方很快放开,帮他捡起地上的手机,递到江雁生面前眼神不拐弯。
“手机,还以为你会惊讶?”
江雁生接过去对赵观南解释两句挂了,看了看摔成冰裂纹的屏幕道:“异国他乡,惊讶不太够,刺激是真刺激。”对着晏从屿笑,说起最开始出来的时候幻视看见他的事。
车上晏从屿考过去将安全带拉出来系好,把着方向盘只是对人笑一下,目视前方开车。世界不会因为简单一个人改变,大道上的行人悲欢也并不相通。
江雁生暗自打量他的表情,咂摸出某些味道。不会真是晏从屿吧?当时人恍恍惚惚的只看到晏从屿和虚化的背景。他心一沉不太敢继续深想,无措、不自然地问:“你在暗自得意啊?”
“你这是日有所思。”晏从屿往后视镜看一眼,一脚踩上油门加速,往大道右侧疾驰。他有些傲:“再说,你想到我不是很正常?”借着红灯的间隙,他故意抛一个眼神。
快到酒店时,晏从屿突然来一句他明天会回去。
这句话很正常,可现在说出来搞得江雁生不上不下的,甚至翻不出话接。他结巴地顺着延伸这个话题:“上午还是下午走?我送你。”
在他恇慌地移开是视线时,晏从屿猛然踩下剎车,江雁生擦点撞玻璃上,他心有戚戚地往后挪屁股。就算不看,也知道晏从屿的视线有多铁,钢针似的钉住他。
——坐立不安。
可怕的预感又来临,像是打针前在皮肤上喷洒碘伏,冰冷的刺感伴随着提起的心。
幸好,晏从屿只是开着玩笑,跟电视剧苦情男主似的:“看你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江雁生心底落下一口气,也跟着配合演戏:“还不是看你有生意,我这么体贴识大体的人,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倒还是我占了便宜。”
“当然。”
走到走廊上,江雁生刷开套房的门,迫不及待想进去躺在床上休息。左手握在门把手时他一顿,虽然穿着长袖看不到里面的纱布,但晏从屿从始至终没问过手术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