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至死(88)
这称呼……熟悉又陌生,他勾了勾唇角,确实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深深看对方一眼抬杯子:“晏建林在位时,他为拿回晏氏喝酒不要命,胃穿孔是常有的事。”
在他记忆中,晏从屿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狠劲,他认定的事要拼命做成。明明是在堆金积玉的家里生的,苦却没少吃。
季怀有一次脾气上来直接将手套扔他身上骂:“想死可以直接用刀,省的折腾。”气的这么个冷静的人好几天没说一句话。
顾以萧这么个炮仗都收敛脾气,甚至站到晏从屿那边劝季怀。想来好笑,这大概是他们为数不多没拌嘴的时候,顾以萧难得没呛人。
不紧不慢吃到后面,江雁生一直注意着晏从屿的情况:“少喝点,喝不了给我。”晏从屿笑,那眼神似乎再说:这么关心我?不等对方说话就起身,擦过座椅拍拍对方的肩背往洗手间走。
走出洗手间发现李毅成站在外面,脸有些红,手掌交握在一起。
江雁生体面,冲他点头:“李老。”
被他喊这么一声,李毅成更加踌躇,眼神注视着江雁生嘴巴却闭得死紧。江雁生想一走了之又于心不忍,他盯着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很安静地没有催促。
“去那边吧。”
周围都是来上厕所的人,两人僵持着站在过道里不好看。江雁生因为身高不得不将目光放平和,抬手指尽头的窗户,两人一起过去。
李毅成吐口气,闷在心里的石头仿佛被融化变成一滩岩浆在心里滚动,烫得他整个人都在冒着火烟。
叶片像提琴的琴叶榕迎着阳光,绿色的宽大叶片擦得没有一点灰尘,被晒得发亮光泽逼进人眼里。
“雁生,我们设计遇到一些瓶颈,最后还是希望……”
李毅成说话吞吐有些颠倒含蓄,他其实没几年就快退休了,对上一个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人不太能拉下脸说些肝肠寸断的煽情话。但几十年的泥石流没将污泥冲进他眼睛,那双眼神苍老而矍铄。
屋顶上很红的瓦片像火舌舔吻,辉煌的教堂尖顶插入湛蓝的天空,阳光穿透整个城市落在人心里温暖又充盈。
从那个长络腮胡的德国设计遗憾的话语中就知道他们的进展受阻,能称上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
江雁生清楚他未尽之意,也知道他绝口不提的努力与苦楚。还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毕竟所有脊梁都会被现实压弯,一切有勇气敢自查的人类代表更加令人欣赏,表示有需要一定尽绵薄之力。
“李老,人会朽但功绩永存,有些事总需要人做。”江雁生安慰一句便玩笑提醒,“外面还有人等着。”
李毅成眼睛有些泛红,酒喝多了。
江雁生一落座晏从屿便拿他寻开心:“江先生不行,上厕所太慢!”就着自己的杯子给他倒酒让人喝。
闷骚。江雁生眼睁睁看着他将杯口转了转,把自己喝过的杯沿对准他。在他不满地抗议下对方无奈地转回去。
庆生那由头看来是过了,吴送一干人酒足饭饱东倒西歪在座位上,和旁边的人醉笑。还有几个座位空着,人放水去了。
“不喝?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晏从屿几根手指抓着酒杯,歪着靠在座椅上,挑眉笑得邪气,像送花一样将酒杯递到他嘴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真够好意思。”谢允川转动杯子后稳稳握在收底,冷脸对他欺负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男生的行为淡嘲。
越相处就越能摸清他的小心思,跟狗圈地盘似的,江雁生如他的愿笑着抿一口酒。
“满意了?走。”
谢允川有些坐不下去了,这顿饭也吃到了尾声该结束了,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顾以萧说国内项目出了一点问题需要拿主意。
晏从屿对吴送他们打声招呼上车走了,他酒喝的有点多胃里不怎么好受,一上车就闭眼假寐。他喝酒不上脸只是裹在衬衫领子里的脖颈泛着不明显的红。
江雁生坐在他旁边看着真皮座椅上的康乃馨,有些败了花瓣微垂显得柔软。
不难想后座的也是。
他拿着自己的紫精灵在空中扫,心情说不上好与坏,只是遗憾自己专门跑到很远的花店亲手抱回来的花没第一时间让主人看到。
一下车就急吼吼地让司机将后备箱打开,花香味和江雁生撞个满怀。他怜惜地摸里面的芍药,生命力很顽强几乎保持着原貌,难得开心笑出来。
晏从屿觉得他像只抓不住的鸟,只会心甘情愿停留在人肩上。鸟很欢欣鼓舞地飞出去,捧着一大束花放在自己面前。阳光斜洒在他的鼻尖和脸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似乎过了芍药的季节。”
他接过后拨弄着细嫩的花瓣,指尖竟然有些湿润,不用说也知道这花很新鲜。
他从来不缺送花的人,但能走遍很多家花店找到错季的芍药,抛砖引玉送出精心准备的花束,江雁生是唯一。
“特别喜欢。” 他埋进花束里深深嗅一口,笑容因为醉意显得比平时肆意清傲,在白日里也能清晰地看到五彩的烟花在空中一朵朵绽放,一直响进人心里。
这个笑太超纲了。
年龄给予他的厚重此刻消散在的眼尾,仿佛看见十多二十岁的晏从屿穿透时光出现在面前,露出一个至纯至性的笑容。说:“我好爱你!”
仰头时喉结上的痣随着说话的动作起伏,光调皮地在修长的脖颈上跳跃,皮肤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那一瞬间时间静止,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唯有被阳光亲吻着的喉结和那枚痣深深地烙印在人眼底,勾出一股隐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