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他必须死(120)
“师父!宝珠!”
他扶着妻子,擦着她头发上的血、脸上的血,语无伦次地喊着,“师父,宝珠,师父,她,她,她……”
水宝珠半眯着眼,死死抓着婴儿的右脚试图用力举起来给他看。
婴儿无知,晃晃脚把他母亲的手打下去了。
师父伸手接过婴儿。
血淋淋的新生儿,身上胎衣干掉了,裂开了,皱巴巴的。脐带还没剪。
顺着脐带的方向看去,是水宝珠被剖开的肚子和掉落一地的肠子。
她惯用的梨花雪掉落在地,在血堆里。
是她自己剖开的,为了孩子。
师父手里抱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师父的。
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啼将他们唤醒。
孩子可不管死了谁,他只知道他饿了,他要哭。
师父抱着孩子,熟练地颠了颠,孩子哭声小了。
宝珠就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他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他去给孩子找奶吃。他转身要走,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是这样子的。宝珠又美丽又强大。宝珠不是这样子的!”
“你们怎么躺着不动?!”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他要逃!
他一起身,被地上水宝珠的血滑倒了。
孩子被他举起来了,没受伤。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擦破了左边脸,压着左边眼,流了一点点血,疼得右眼落下一颗眼泪。紧接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眼泪根本止不住。眼泪聚成一滩,涌起来触动了左眼,让它闭上。
“师父。”
师父仿佛才反应过来,开始小声地哭。孩子在放声大哭。他也在哭。他们都在哭。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仨的哭声,此起彼伏,互不相让。
杀死水宝珠的,是她胸前的小箭。
那支箭,只有一种武器可以射出来。
那种武器,他再熟悉不过。
是师父亲手给叶吴香打造的掌心弓!
“你为什么要杀死宝珠!为什么?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让鲤鲤忘了相助。她无助地摇摇头,死死盯着叶吴香。试图从那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是我。”
看着“许安平”吼得发红的脖子,叶吴香嗤笑着,闭上眼,任由泪水滚落脸颊。
他果然只在乎师姐和大师兄。
“也对。你,水宝珠,水南天,你们才是他的家人。”
他们的命运也许在相遇那一刻就决定了。
他的陀螺嵌进了车轮子里,坏了他们的车。水宝珠坐在师父肩头撩开帘子。看见他眼前一亮,“哥哥先别打。”
水宝珠伸手指了指自己。“师父,我要那只人。”
“首先,人不是按只算的。”
“那,我要那个人。”
“有进步。”师父给手中那团鲤鲤翻了个面儿,才继续道:“其次,人,不是你的冰糖葫芦不是拨浪鼓,你要他是要拿他做什么?你爹爹?你儿子?你弟弟?哪个身份有哪个身份的责任。为人父母呢就要……”
“好麻烦,我不要了。哥哥,你随便处理吧。”
水宝珠拉上帘子,没了兴致,再也不看他一眼。
若不是水月升拦住了水南天,他真的要被打成猪头。
他只是水宝珠一时喜欢的玩具之一。从来如此。
成年后,她嫁给了五柳花。陪过喜酒,自己再无颜留在山上,借口杀妖下山去,其实只是住在山腰下开了个小茶馆。
可他一次都没有来找过自己。一次都没有。到死都没有。
“你口口声声保护家人不许别人伤害你的家人。这里面哪里有我半点儿事儿?你的家人都是好的,都不会有错的。只有我!我一个人死在草庐里你连一眼都没来看过。”
许安平将人放下,撒手拍自己两边太阳穴强制清醒甚至太用力有点头晕。
被丢落地上,叶吴香,努力让自己喘过气来。
鲤鲤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
“你整个怨妇似的像什么话?你以为谁给你收尸的?你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坟头吗?字是他写的,坑是他挖的,碑是他立的!”
叶吴香反问她,“我死了怎么看自己的坟头?”
鲤鲤如梦初醒,“你说得没有错!”
许安平一把拽下胸前指骨。愤愤骂道,“花宝!”
五柳花居然趁他不备附身于他!这徒儿,越发放肆了!
五柳花离了人,魂灵还要跑到叶吴香身上一拳又一拳。后者只觉习习凉风。
“花宝。”
他一哭,许安平就没辙了。拽着指骨的手也松了松。
看叶吴香有力气说话了。把人揪起来,摊开他手心,啪啪啪左手一下右手一下。
“无论你有什么苦衷,杀害同门,这俩巴掌你都得受着。”
叶吴香哭红的眼里满是欣喜。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他。
给他扎了两针顺顺气。许安平把指骨放在两人之间,盘膝而坐。青影荡漾间,他向天一伸手,如棉花糖的白云一朵浮于掌心。这是招云之术。
“坎水,假形,二仪交泰元气合。”
语毕,指尖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把那白云捏成了个小人儿。
小人儿的面容渐渐清晰。慢慢地越来越像五柳花。一睁眼,活了过来。
“二师兄!”
鲤鲤惊诧不已。冲上去将人紧紧抱住。
忙完,许安平调息一会儿。在旁劝道,“这个身体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这一个时辰里面,花宝你得听师父的。不许再闹!”
“师父?”叶吴香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许安平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弟子。忙拔了银针,给他揉了揉,帮他疏导了拥堵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