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他必须死(172)
新的身体新的记忆新的他,还依旧是许安平吗?
“只要你喜欢,再肉麻的话,我都可以学着去说。”
剑魂归剑,记忆如潮入海。那时候,他也看到了童心尘藏在剑中的九世记忆。他一直怨恨自己苦恋对方辜负,现在才知道,苦恋九世的人何止他一个?若不是造化弄人,童辛尘、童鑫尘,童芯尘,童歆尘,童莘尘,童锌尘,童忻尘,童欣尘,童昕尘随便一个都可以与他修成正果。因此,聚拢出人形的那一天,他回来了。他等不及了。九世蹉跎岁月,三番四次为着过去刁难眼前人,后悔。从今往后,他要对爱人忠诚、坦诚。
“有件事,我必须试试。”
童心尘说罢,剑尖再次穿透爱人的胸膛,两手紧握的一瞬间,童心尘眼里别无他物,只有他爱人的血、绿色的血。
“你先让我咽下这口饭行不行?”
许安平的埋怨连同绿色的血液一起,喷溅而出,污了一桌好饭菜。
童心尘的果断吓得一旁的许楦楦几近窒息。这可是第三次!这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爱人!怎么就能毫不犹豫下得去手呢?
童心尘就这么看着。眼里悲喜全无。他看着地上一点点蠕动聚拢的液体,眼里起了波澜,收起了剑,到案桌旁给许楦楦一封信。
“干嘛?”
“去买烧鹅,要左腿。”
“不是吧?现在还是白天。”
童心尘知她误会,现已无心解释。“叫你去就去!费什么话?!”
倒是地上那摊绿色的水点点滴滴汇聚成人形,在许楦楦身后伸出手来,轻拍她肩膀安慰。
“你别那么凶。瑄瑄,你干爹要试几百种法子杀我,场面有点难看,你还是去买烧鹅吧。乖。”
许楦楦一走,童心尘再绷不住长辈的端庄。上前半步将那人揪起来。
“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死外边算了?”
许安平擦擦嘴角饭粒,亲亲他那发红的眼角。将人抱在怀里听他哭诉这六年的思念。嘴巴却是大张着,让那桌上的米饭如河流入海。嚼着嚼着还要见缝插针嗯嗯应两声。
刀枪剑戟、水火相侵,伤不了他分毫。倒是童心尘抓武器的胳膊酸酸的。
许安平在这期间抽空去厨房做了三锅饭,全吃光了。肚子也就不饿了。看他拿剑的手腕转了转,很识趣地暂停了此番尝试,绕到他身后下手给他揉揉。
“这云霁,怕是杀不死了。”
许安平点点头,“确实不行。你方才那些法子我全都试过了。”
童心尘闻言惊得坐直了身子起来。
自杀的所有方法,他一个个去试,试了6年。一次次的自杀,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再来一遍。他怎么下得去手的?童心尘顿觉心如刀绞。他心疼起这孩子的坚强。
“跟个蟑螂似的。怎么也死不掉。”
他嘴角抽动着,成一条线。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泪水滑落脸颊。他想笑。可是他做不到。
星沉看得心肝儿揪着疼。一把将人摁在自己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头顶。也哭了起来。
许安平哭泣的声音小小的。夹杂着瓮瓮的问话,他问,“为什么会有一个坑?就差一点。一点点。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魔怔一般反复喃喃着为什么。
本该严丝合缝的清虚玉璧经年累月有了裂缝有了划痕。青宣一族本就极小。这一点点的空隙被它逮到了,扎根其中,得以喘息,积蓄力量,最终顽强的根系破开了清虚玉璧,青宣一族得以再生。
两片清虚玉璧本为一体,也许是岁月冗长霜雪千年,其中一片有了一个很小的凹陷。刚好容纳了一片未死的浮萍小叶栖息其中。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小小的叶子只有生的渴望,也只进行生的挣扎。繁育,挤压,再繁育。根儿摸索着伸出玉璧之外的那一刻,阳光洒在它身上歌颂它的顽强,露水给它铺上慰劳的外衣,它就这么活过来了。顶天立地,撑开了清虚玉璧。他们,便一起活过来了。
一千年的复仇,无数人的牺牲,近在眼前的胜利,在最后一刻,尽数灰飞烟灭。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死亡都成了虚妄。这是何等的绝望?
星沉想开口安慰他,一张嘴,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当初刚苏醒,没有人救得了潘玉龙。他又搞不定清虚玉璧。想着攻击清虚玉璧逼它开启修复的本能。用尽全力,只抠下来指甲大小的碎片。
是他当年的无心之失造成了今日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的悲哀结果。
这事儿要是叫他发现了,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别指望他会原谅自己。
那么,事到如今的星沉只有一个选择。
星沉将嘴合上。脑门儿冒出冷汗。闭上眼睛,仰头撒谎道,“也许,是天意吧。”
这个秘密他必须带到棺材里去。
“天意?”许安平把鼻子一吸,正色道:“最后一次机会。”
“我砸的!我认!我认!行了吧。”
童心尘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举起左手捂住半边脸。
没有声音?从指缝里偷眼看去,许安平神色如常。
“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坏了你的千年布置。”
他接受清虚玉璧治疗的时候也看到了它自己在修复自己。所以,他知道是谁砸的。但是不想彼此有隐瞒,不想他一直怪罪自己。
他童心尘何德何能有这么个体贴入微的好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