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145)
似乎她有这样的意图,但一直隐在暗处,自己都窥不透察觉不出,傅清瑜却一眼看破。
过了会儿,她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声线微微发颤,“你刚刚说,哥哥也知道?”他也这样想她吗?
“你表面上看似为桑榆处处鸣不公,却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她真正陷入为难时你从不出手相救,她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剑,用来破坏我跟你哥哥之前的关系。”
傅清晗也是她手中的一把剑,她未必有多么喜欢傅清晗,但她一定很清楚,赵孟殊很忌讳傅清晗,就如同她忌讳桑榆一般。
面对陈书询问,傅清瑜终于大发慈悲回复她一次,“你哥哥当然是知道的,曾经他是可以为了陪你放弃伦敦学业回到江城读中学的人。”
现在呢?
现在他们兄妹俩是如水的淡漠。
赵孟殊为陈书做的事情不止有回国读书这件事。
若不是赵孟殊,陈书在陈家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快活。
陈郁文虽然疼养女,但最疼的是自己妹妹,若不是赵孟殊出手护着,陈书早就被陈敏静折磨得丢进傲骨。
一个母亲想对付自己不听话的女儿,总是有非常多的手段。
这是天然的压制。
陈书很苦涩一笑,“我说他怎么突然对我态度好起来,原来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哥哥护着我。”
傅清瑜垂下眼睛,不再出声,她漫不经心数着地上的落梅花瓣,不过片刻时间,落梅铺满青石地面。
她听到呜咽的啜泣声,极其轻微,伴随着风声一起,随着枯瘦枝干晃动。
陈书埋首在膝边,哭得一塌糊涂。
傅清瑜没看她,抬步上楼。
赵孟殊来得时候,陈书正哭得眼眶通红。
听到声音,她仰起脸,呜咽着道歉,“哥,对不起……”
“怎么回事?”
赵孟殊长身鹤立,垂眸望她。
陈书仰眸看他,总觉得他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压。
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他温柔宠溺的模样。
“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陈书擦干净眼泪,冷静问。
赵孟殊平静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也只是不讨厌了。”陈书喃喃道。
“原来她说得是真的。”她垂眸怔忪,良久,带着泪的面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好懂你,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赵孟殊并不好奇她话中的含义,只是淡淡道:“明天我会陪你去祭拜舅母,好好休息。”
陈书直起腰,笑了一下,“好。”
赵孟殊一进外门,傅清瑜便觉察到了,她没有下楼,小心凑在窗前看,窗户留了小缝,兄妹两人的交谈全部落入她耳中。
陈书失魂落魄走出院门,似丢了一条魂。
傅清瑜浅浅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丝讽意。
赵孟殊远远没有她刚刚说得那么无情,要是真无情,就会如陈郁文一般远远躲开不来祭拜,而不是跨越千里之遥,日夜赶赴来江城。
书雪琼对陈书有大恩,对赵孟殊可没有,他是为了陈书才过来的,他怕她孤单。
而陈书之所以会反应这样大,只能说明,她刚刚确实戳破她的心事,她也意识到她确实对不起一母同胞的哥哥。
他可真是可怜,付出那么多,回报却奇低无比。
连她自己也是其中忘恩负义的一个。
傅清瑜垂眸出神。
风吹窗棂,她猛然回神,立刻直起身体。
这么久了,赵孟殊也该上楼了。
回过身,书房软榻上倚靠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慢慢翻着书,神色孤清冷寂。
察觉到她的注视,才微微掀起眼,眼底慢慢浮出温和。
他没有提起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淡漠寡净的姿态,“又在算计谁?”
傅清瑜迅速抬眸望他一眼,落下视线,脚步轻快去柜子里寻茶叶,纤长指尖在茶叶盒扫过,垂眸掩住思索。
他心情不好。
平城无事发生,她不认为自己跟陈书的口角可以惹怒他。
压下心思,傅清瑜拿着茶叶盒,在软榻前的小几上,细细冲一壶凤凰单枞。
凉风从窗隙里扫过,吹散一室茶香。
她将最好的一盏茶递给赵孟殊,“喝茶。”
赵孟殊指腹摩挲着紫砂茶盏,慢慢道:“我记得你喜欢喝大红袍。”
傅清瑜轻抚裙摆,坐在厚厚的长绒地毯上,她捧着茶盏,慢慢喝,热气熏湿纤长浓密的睫毛。
“我对茶叶没有特殊的爱好,通常别人准备什么我就喝什么,至于喜欢喝大红袍——”她弯唇笑了下,“因为某段时间,它最贵。”
她坐在软榻前的地毯上,纤瘦背脊对着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后颈,并不看他的眼睛。
这是她的体贴之处。
既然他心烦,就给他一个发泄烦躁的空间,省得还要对着她的眼睛装温润。
“阿书说,你很懂我,对吗?”赵孟殊并不体察她的好意,伸手,慢慢抚上那一截细腻的皮肤,主动挑起被她刻意忽略的话题。
傅清瑜觉得后颈有些痒,回眸看他,“心情不好就直说。”
赵孟殊平静笑了笑,确实很懂他。
他垂眸,语调温和不辨喜怒,“熙熙,赵昀和快要死了。”或者说,他已经死了,陷入昏迷沉睡,再不可能醒来,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端看他愿不愿意费些钱财吊着他一条命。
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
赵昀和只要进去,便绝不会活着出来。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赵氏一姓赫赫煌煌,动了太多人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