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长庚(26)
闻言,他双眸骤然一缩,眼里有光闪过。
“你的那两个手下呢?”她东张西望,恍然大悟状。“别跟我说他们二人此刻正在暗道的另一头等我和小草。还是我们分批撤离,就为了配合殷大人你演戏?”
“我若猜得没错,他们此刻已然不在青州城内。”她凑近他:“我说的对吗,殷大人?”她神情夸张,眉眼飞扬。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你有些小聪明,不过用的不是时候。”
他没有出言反驳,说明她的猜测没错。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并不聪明,是殷大人根本不在意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对殷大人来说,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因为我这样无足轻重的棋子,只能受殷大人摆布,对吗殷大人?”
不等他回答,她径直说下去。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殷大人为何一口咬定我才是柳玉娘。方才暗道里漆黑一片,我突然想明白了。殷大人绝顶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死在密林中的才是真正的柳玉娘。你并不在乎死的是谁,你在乎的是没有柳玉娘,就无法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只有柳玉娘才是那个关键,殷大人需要一个柳玉娘,而我恰好出现在那里,所以那个柳玉娘,就只能是我。”
他垂眸,摩挲着手中的刀柄,不置可否。
“殷大人,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兴趣。很抱歉,我不是你要的人,你另寻别人吧。”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他并未抬眼,淡淡地问:“说完了?”
“说完了。”她看起来很轻松,其实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这姓殷的性情深沉莫测,但他应该还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将她杀了。
她也是赌,赌他手中应该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否则不会选她来做柳玉娘。
“你可知你是谁?”
她愣了一下,“何意?”
“听不懂吗?”他抬起头来,“我这么说吧。你没有身份文牒,说不清来历,在我大唐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他盯着她,意味深长:“你只要走出这个院子,青州的大牢就是你的归处。”
她的心跳了一下,“你威胁我?”
“威胁?”他好似听到什么可笑的话,掸一掸衣袍,不在意地说:“你没有文牒,同偷跑出来的女奴有何区别?你一身长衫既不合身,又破烂糟溅臭不可闻,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于我而言,你这样的女子就同街上的胡姬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一只不高兴就可一脚踩死的蝼蚁,我用得着威胁?”
他的声音转厉:“你说你来大唐游山玩水,我且问你,没有文牒没有路引,你怎么游?”
她气极,大声道:“没有身份文牒又如何?天亮后,我自会去官府陈情。不劳你费心!”
他的声音如刀一般锋利冷酷:“官府凭何信你之言辞?是凭你包袱里那些皇家专用的白瓶,还是凭那块御用的锦帕?还是说那几百颗上好的珍珠?”他慢慢逼近她,头低下来,一字一句道:“这些东西,哪一样拿出来都是重宝。莫说整个青州,就算是当今大唐,都找不出几个人敢背着这样的包袱堂而皇之地游山玩水!”
她被他说的话气的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起身,缓了缓语气,冷笑一声:“云姑娘,要不我们打个赌,你我同去司马府,看看届时青州司马信你还是信我?”
“你到底想怎样?”她攥紧拳头,控制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我只是给云姑娘分析利害,你是个聪明人,一想便能明白。”他淡淡地道。
她气急了眼,吼道:“你让我当柳玉娘,那我的下场同密林里那个真正的柳玉娘会有什么不同?你不如现在一刀杀了我!”
这一刻,她眼底终于溢出泪,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看着她,冷酷依旧:“按我说的做,我保你性命无虞。你替我办事,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日后堂堂正正在我大唐游山玩水的身份。你我各取所需。”
眼泪滑出眼眶,眼前一片朦胧。她倔强地眨了眨眼,努力盯着面前的人,问:“你是谁?我如何能信你?”
半晌,他的眼眸又恢复成初见时的幽暗未明。
“我乃大唐六皇子。”他的声音水波不兴。
良久,她抽噎着问:“……那我的包袱呢?”
……
林家不可久留。青州夜间实行宵禁,且林家地处偏僻的南面,周围人家很少。故而即使昨夜那么多人在院中打杀,刀枪之声不绝耳语,临近也未曾有动静。但清晨天一亮,定会有人前去报官。
而殷越离似乎并不想与青州的官廨照面,因此,云时安与他达成协议之后,两人便带着林小草离开林家。
临走前,云时安望向院中的满目疮痍和那些蒙面人的尸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她拦住他,扯扯他的衣袖,“你,我……,我们这就走了?”
他斜睨她一眼,“不然你要如何?”
她飞快地觑一眼小草,将他拉到另一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是小草的家,林阿伯呢?这样带她走,怎么跟小草交代?她这个样子,日后怎么办?还有,地上这些……“她看看地上那些尸首,”就、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她对殷越离这样说走就走很是不解。在岛上的时候,除了她和阿祖,另外还是十几家渔民。十五年来也不乏生老病死之祸,每次都是各家相互帮忙,维持和气,阿祖也会带着她前去悼念,出力。而林家一夜之间遭此大难,林阿伯身死不知何处,小草也魂不守舍不知己身在何方。这么一走了之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