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48)
如此,他面上的表情,则更加温柔了。
宫秋冥一抬眼,便见着了这一幕。
他呆了许久。
若是,若是能够一直待在卫君身边,那该多好啊。
他闭上双眼,心中,生出了无限眷恋之意。
情障
后来的几日,卫玉楼在禁殿中誊抄琴谱,闲来抚琴煮茶,倒也还算怡然自得。
这几日朝中出了些乱子,似乎是宫兰仪与某些世家之间有了罅隙,是以这几日来,宫兰仪皆在处理朝中事务,很少来他这禁殿。
离王不在,卫玉楼这几日过得极其闲适,他甚至还能悄悄地去探望宫秋冥。
只不过二人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过片刻罢了。
但就算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宫秋冥待卫玉楼的一腔仰慕欣赏之心。
甚至还叫这孤立无援的傀儡皇帝,如那望夫石一般,日日盼望着卫玉楼的到来。
对此,卫玉楼自然乐见其成。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宫秋冥面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面上,还有些浅淡的疤痕。
卫玉楼倒也并不意外——宫秋冥不论如何,明面上都是本朝的帝君,纵然身边的侍从有所轻视,但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是以,在这用药上,定然不会亏待。
宫中的伤药药效非凡,在兼之此人面上的伤不过是看着恐怖狰狞了些,实际上只算得上是轻伤。
是以,这人才能这般迅速地痊愈。
在这几日的接触中,他发现,宫秋冥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听琴,此人对于听琴,已然到了一种疯魔的程度。
每一次,他奏罢一曲,此人总是会想让他再奏一曲。
卫玉楼很少拂逆这人的意思,是以每一次见面,他都会为宫秋冥弹奏几首古时的曲子。
今日,他借口去旖园弹琴,又见到了宫秋冥。
园中,杏花开得正盛,而宫秋冥穿着一身冕服,静静地坐在假山石后。
卫玉楼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随行的侍从,而后来到了这假山石后,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来,“陛下?”
“卫君!”
宫秋冥眼睛一亮,而后,他这便站起身来,仰起头来看他,“我等你好久了!”
他面上这副表情,倒是天真烂漫,不过……他总感觉,这人的神情,有几分像宫兰仪。
心下如此想着,他面上的表情却依然温柔,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他走上前去,笑道:“那便是臣之过了。”
“卫君怎么会有过错。”宫秋冥撒娇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不过是想叫卫君多心疼我几分罢了。”
卫玉楼沉默了。
无他,宫秋冥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宫秋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卫玉楼心下很无奈,然而这种事,他也不好说出口,是以,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揉了揉额角,勉强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来,“臣为陛下抚琴可好?”
“……好。”
宫秋冥看着她面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而后,终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这笑容稚嫩,却多少有些僵硬,不算惊艳,但至少不像宫兰仪了。
不过,此刻的卫玉楼正低头,调试琴弦,是以,便没能看见这人面上的神情。
“……”
“铮——”
一曲终了。
那柔软无暇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衣上。
这人抚琴时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也是极其白皙的,就如那霜雪凝就的一般。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若能将那一截手腕拢在手中,肆意……
宫秋冥的眼神,逐渐痴了。
此时此刻,痴迷的是曲调,还是这个青衣人?
他分不清了。
他只觉得心如擂鼓,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陛下?”
卫玉楼收回手,将手腕拢在广袖中,他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啊?……哦。”
宫秋冥回过神来,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后,心底便是无限的遗憾之情。
“此曲……如闻仙乐。”他掩饰般地开口。
然而,此刻若要问他,这曲子蕴含了怎样的情感,又表达了怎样的意境……那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
卫玉楼看出了这人的心不在焉,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陛下谬赞了。”
他心下,只觉得不妙。
——适才宫秋冥那一瞬间的眼神,他看见了。
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宫兰仪身上见过。
曾经,他确实不懂这些都代表了什么,但如今,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后,他就是再不懂,也该懂了。
他厌恶这样的眼神。
但是如今,还不是能够翻脸的时候。
更何况,人心万变,向来难以琢磨,更何况少年的心思本就多变。
只希望这宫秋冥不过是一时的兴趣。
他于是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弯了弯嘴角,温柔地笑了,“陛下若喜欢此曲,臣日后亦可教导陛下。”
“……”
卫玉楼本以为今日与往日一般,只是聊聊琴道,说说那些风雅之事。
然而正待他要收起琴的时候,宫秋冥却忽然开口了。
“卫君……前几日,有几个落魄世家的人来寻了我。”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说出了口,“似乎,是心怀合作之意。”
合作?!
卫玉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剎那间,如坠寒潭。
世家,世家,又是世家!
当年他在私塾中夺得一甲之位,本可顺利被那名满天下的大儒收为弟子,可仅仅是因为家世,他便与其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