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50)
于是,她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掀起一点窗帘来看。
这会儿还很黑,但是可以看到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周月重新拉好窗帘,转身说:“外面正在下。”
季年说:“你那天是几点下的楼?”
周月想了想,说:“五点。”
季年说:“那咱们五点的时候下楼吧?”
周月笑了笑,说:“一起,坠落悬崖?”
季年也笑,说:“嗯。”
周月突然说:“季年,除夕快乐。”
季年嗯了一声:“除夕快乐。”
五点的时候,她们一起穿好衣服,静悄悄地出了门。
楼道里很安静,单元楼的大门锁着。
季年悄悄和周月说:“我打开了。”
周月嗯了一声。
这会儿天有点蒙蒙亮,却依旧是昏暗的,打开门,那条黑白交界线映入眼帘。
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跑了出去。
季年体会到了,那种失重的感觉,她差点摔倒,周月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却被季年拖到了地上,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失重,坠落,柔软,雪地,天空,牵手。
坠落悬崖。
艺术
季年煮好了一锅粥,正好段倩起床了。
季年说:“粥我煮好了,你们可以喝。”
段倩点了点头,说:“昨晚还有点剩菜,你和你朋友要吃点吗?”
季年回头看周月,周月摇了摇头。
季年说:“不用了。”
今天大年初一,却没有一点年味,因为不让放鞭炮,也没有烟花,整个城市都是安安静静的,被雪包裹着,显得格外冷漠。
季年并不喜欢这样的年,觉得和平常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多了“新年”这个名头,也只有这个名头有年味了。
况且,她早就体会不到新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了。
周月悄悄和季年说:“新年快乐。”
季年笑了一下:“新年快乐。”
季年搬出了她的画架。
周月说:“你要画画吗?”
季年点了点头,说:“嗯,你可以看着我画。”
随后,她又说:“你不是有吉他吗,拿过来弹弹吧?”
周月挑挑眉,说:“好啊,跟我回家一趟吧。”
昨天晚上吃完饭就出门了,一晚上没回去,周月知道现在回去免不了一顿骂,她抿了抿唇,说:“我妈可能会骂我。”
季年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让她看到她被骂的样子吗?
季年说:“那我到外面等你。”
周月本来是怕她妈骂自己,季年看到了会觉得害怕,听季年这么说了,倒也行,于是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现在还早,环卫工人正在扫雪,凌晨时分的“悬崖”也没有了。
季年在楼下等周月。
周月正在拿钥匙开门,门内就砸过来一样东西,砰的一声。
周月打开门,随即传来赵丽霞的吼声:“你个白眼狼!吃了饭就跑外面一晚上都不回来!你是想把我变成空巢老人了是吧?!!”
周月捡起来地上的东西,放回原位,没有说话,低着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也不能反驳什么,她也知道自己错了,过年,家人团聚的日子,妈妈就只剩自己了,自己还一晚上没有回去,是她的错,以后过节都不会这样了。
她从衣柜里拿出尘封已久的吉他。
在学校里上专业课,专业教室里有乐器,所以她从来没有带到过学校里自己的吉他。这把吉他她已经快一年没有摸过了,自从她觉得,这份热爱不能带给她她想要的,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把拉链拉开。琴弦紧绷在琴身上,稍微一弹就会发出美妙深沉的声音,古木色的乐器似乎可以散发出木头的清香,光滑锃亮。
她目光柔和了下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又轻轻放在上面。
她重新拉上拉链,背上它出了房门。
赵丽霞看她背着吉他走,说:“终于忍不住要卖了它了吧,早就说过这东西不值钱,你还非要买,它现在的价值只剩卖掉它赚钱了。”
她眼里只有钱。
周月没理她,径直出了家门,关上门的同时,又听到赵丽霞的吼声:“跟个聋子似的!”
周月抿了抿唇,下了楼。
她也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季年在楼下等,周月下去的时候看见她正低着头来回走着。
周月朝她吹了声口哨。
季年抬头,看到了她背在身后的黑色袋子,说:“你想好弹什么了吗?”
周月边走边说:“想弹什么弹什么,即兴演奏吧。”
季年弯了弯眉眼,和她并排走。
她其实听见了。
赵丽霞吼得那么大声,整个单元楼都听见了,可谓是响彻云霄。
她无法想象周月在怎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出了门旁人嘲讽或者新奇的目光是怎么在她身上凌迟的。
她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要吼她,为什么不好好跟她说呢?
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环境,周月才变得很叛逆吧,剪头发是她叛逆的开始。
到了家,两个人回了房间。
季年坐在画架前,周月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靠墙的位置。
季年挪了挪画架,和周月面对面。
她搬出画架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要画什么,但是现在她想到了。
就画周月吧。
周月一条腿踩在凳子的杆上,架着吉他,低着头。
调了调上面的旋钮,抬起头对上了季年的目光。
她笑了,说:“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