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9)
周月笑完,把她的手推回去,道:“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哪有还回来的道理?行了,你走吧,别太晚回家。”
季年又把香肠放进兜里,说:“嗯。”
周月没再说话,越过她走了。
季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她渐行渐远,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周月并没有回家,因为她就是从家里被赶出来的。
她走在路上,忽然觉醒自己好像并没有地方可去。
季年收回目光,蹬着自行车,往反方向行驶。
回到家后,季勇国已经睡下了,她去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就去了卫生间洗漱。
洗完,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饭发呆。
思绪飘到从前,飘到她被送到季勇国家的那天。
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癌症去世了。
其实刚开始发现病情的时候并不算多严重,只是因为当时家里没钱,治不起,于是越拖越严重。
父亲不甘看到母亲整天为了他奔波劳碌,也挣不上几个钱,不甘看到女儿整天没有笑脸,更不愿接受原本应该做家里顶梁柱的他躺在病床上痛苦着。于是他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对身体造成了最直接的影响。
那个时候季年还很小,她不懂什么是癌症,但是她懂什么叫没钱治疗,就是说没有钱,父亲的病治不好,治不好的话,父亲就不能给她做竹蜻蜓了。所以季年也露不出什么真心的笑脸。
家里的气氛沉重,她听见母亲跟所有亲戚打电话,舔着个脸去借钱,得来的却全是冷眼与谩骂。
“前几年你们家欠老子的钱还没还,这会儿就又要借?!”
“我们家最近也很难过,拿不出钱来了,要不你去找找别人……”
“不借不借,再说,癌症治不好,借了钱也白搭,反而又添了几笔债……”
“我哪来的钱啊?你跟我借什么?我也劝你别借了,有这钱你早点准备准备后事吧……”
“……”
季年看着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却在父亲的病床前强颜欢笑,看着母亲整日奔波劳累,却在她面前把疲惫隐藏,摆出一副乐观笑脸,像以前一样的问她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季年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这么小的小孩子,记忆并不会很深刻,但这个,她不论隔了多久,都能回忆起当时全家的无力与凝重。
终于有一天,母亲说要带她去游乐园,季年高兴了半天,那个时候她还以为爸爸的病治好了,他们家又回到了从前一样的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次去游乐园,是母亲给她的最后宠爱,也是她见她的最后一面。
母亲陪她在游乐园玩了很多项目,除却一些特别刺激的没玩。
然后,母亲说:“年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季年说好。
母亲就把她带到季勇国家里去了,她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年年,你先在这个叔叔家住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季年很听话,她道:“好。”
母亲又替她整理了整理头发和衣服,最后抱了抱她,说:“再见,年年。”
季年说:“再见,妈妈,早点来。”
母亲没有答话,因为她知道她不会来的。
母亲把季年的手递到季勇国手里,说:“我走了。”
季年抬头看那个人。
那是一张慈祥和蔼的年轻面孔,不同于现在的苍白病态。
季勇国是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季年对他有印象,每年过年去走亲戚的时候总会在他家吃一顿午饭,季勇国也会给她塞一个红包。
妈妈走了之后,季勇国把她领进家,给她介绍了季成哥哥和季蓉姐姐,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只是季蓉看不惯她,觉得她是来插足这个家庭的坏人。
长大点,就变成明面上说她,她成绩比她好,就要说是抄来的,她会主动帮季勇国洗碗,就说是巴结讨好。
季年也不在乎,因为她也觉得在这个家,她本来就是个外人,不管季勇国再怎么对她好,她都没办法真正融入进去,毕竟寄人篱下就是寄人篱下,添了麻烦就是添了麻烦。
她就这样满怀愧疚,又如坐针毡地活了十几年。
季勇国给她做过一个竹蜻蜓,现在还摆在她的床边桌子上。
季年扭头看了看那个竹蜻蜓,它已经老旧得不能再飞了,失去了飞翔能力的它,被季年插在老旧的笔筒中,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
职高旁边是菜市场,菜市场旁边是四中,副校长总是异想天开地站在国旗台前讲说:“咱们一定要努力,再努力,总有一天,我相信,我们会超过旁边那个学校。”
这番自信发言让职高所有人嗤之以鼻。
超过四中是想都别想,超过菜市场倒是绰绰有余。
周月站在下面,太阳正暴晒着,她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头前遮太阳,这一举动在所有站军姿的学生们中间尤为明显,石总教官马上就发现了她。
“那位同学,请把手放下来,大家都晒着呢啊。”
周月默默翻了个白眼,放下了手。
站在她旁边的程杨偷偷笑了一声,在接收到周月的眼神后,立马敛起表情,站的比谁都端正。
副校长依旧在自信发言:“咱们职高,从成立以来,就有不少辉煌的成就,前几届毕业的学生啊,考本科的,很不少。”
不少是假话,其实职高往年考上本科大学的,平均每届两个学生,毫不夸张地说,在职高,是没有考上本科的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