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147)
……什么?稚陵忽然一呆:这竟是他做出来的事情么?作为长辈的关爱,他委实太体贴周到了。
没有人应,阳春和白药两人嘀咕一阵:“刚刚明明听见姑娘叫我的。难道姑娘又走了?”
“恐怕是呢。不然姑娘不会不答应一声啊。”
两人说着,阳春却脚步一顿:“诶,等等,说不定姑娘又晕过去了!我们再找找看?”
稚陵只觉立在她身前的高大人影,已随时准备在阳春过来前,抱着她离开这小亭子。
那两粒灯火飘近了些,稚陵的心提了提,这时无声中期盼她们识趣一些,否则惹了陛下不高兴,万一也被发配到浣衣局怎么办?
阳春和白药刚走了没两步远,忽然,头顶上哗啦一声,有飞鸟扑腾而过,阳春惊叫道:“鸟!?”
白药跟着低呼:“快追!说不准就是那只呢!”
阳春点点头,旋即提着灯飞快转过身,往东边小路追过去了。
稚陵松了口气。
眼睛已经能适应黑夜,便也朦朦胧胧地看到,立在跟前的即墨浔的颀长身影。他似乎转头也看向那只飞鸟,稚陵试着说:“陛下,要不我也去追吧?”
久久沉默的即墨浔,终于忍不住低笑一声:“你……”
稚陵仰着双眸,他道:“朕先送你回去换一身衣裳。夜中天冷,别着了凉。”
稚陵益发有理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了。毕竟……这跟她爹爹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稚陵被漆黑斗篷裹得密不透风,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没觉得夜风冷天气凉,只觉得这方后背格外结实温暖,比她那个风骨清瘦的爹爹要结实一些。
也很适宜睡觉。
离御花园最近的一处殿宇,且能换干净衣裳的,说近也得走上好些路。即墨浔的步伐稳健,稚陵不会怀疑她会半路掉下来,便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走了多久,有一众人行礼拜见的声音,才叫她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眼只见烛光朦胧照耀的宫殿里,典雅华丽,器物精致,金碧辉煌,她迷糊中小声赞叹一句:“好美,若能住两天就好了。”
离最近那几个侍从都听到这位姑娘的话,莫不心头一跳:姑奶奶可知道这是慈宁宫……。
住进来?
要么当宫女;要么当太后。
前者不像是这姑娘的身份能做的;后者……
她们不约而同想到,首先得陛下给太子爷找个后娘,再是陛下他驾崩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却听到陛下浅笑道:“你若愿意,想住多少天,便住多少天。”
宫人们纷纷愣住:这能是陛下说出的话么?这样温和耐心,这样轻声细语?这还是常年冷着脸,喜怒无常冷漠无情的陛下么?
他声音很轻,轻到像怕惊醒这段绮丽的梦。
大约是太想弥补她什么了,这时竟希望她有许许多多个愿望,能允许他一一为她实现。令她所愿皆可得,所求皆可应。
只是话音刚落,稚陵迷迷糊糊的声音又传来:“唔……我是随便说说的。我还要回家呢。”
回家——又是回家。
他眉眼一沉,却无从反驳,哑了哑,沉默着,但最后还是轻轻放她在软榻上。
稚陵才有些清醒过来。
在这儿换了干净衣裳,黏腻湿冷的感觉消失,她又十分新鲜地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看看新衣裳,这套宫装宽大了一点,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合身。
浅紫色的上衣,搭一条月白裙子,裙摆染成了渐变的水天蓝,转起圈圈来衣袂翩翩,她很满意。
她重又将她的香囊、玉佩之类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佩戴好,跨出门外到了廊间,便见银冠墨袍的元光帝负手立在阑干旁。
她是悄无声息出来的,哪知道,才走一步,乌茫茫的夜色里骤然扑飞过来一只鸟儿,速度极快,她吓得一懵,那鸟儿速度骤降,软绵绵地跌在她怀里。
稚陵险险抱住了它,跟它黑葡萄似的双眼,大眼瞪小眼。
“……”
它的嘴里还衔着那支玫瑰金簪子,甚至……可劲儿地往她手里塞。
——
“阿陵,你是说……你站在那里没动,那只雉鸟自个儿投怀送抱,扑到你怀里去了?”
魏浓不可置信,低声重复了一遍。
稚陵讪讪一笑,握着一支金簪,在手心里转来转去,说:“是啊。”她有些忧愁:只是这簪子,她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然而昨天夜里,玫瑰金簪还给即墨浔后,那只鸟又衔回来给她,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即墨浔便说:“……你拿着吧。那个宫女也不用去浣衣局了。”
魏浓摩挲着下巴:“不仅青年才俊们趋之若鹜,现在,连雄鸟也为你痴迷了。它铁定是想求偶。”
稚陵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她:“胡说什么呀。”
她生怕魏浓还要继续追问昨晚的细节,连忙打岔说:“哎,顾太傅布置的课业,你完成了么?我昨晚回得晚了,都还没写完。你写完了的话,借我抄一下。”
这一向是对付魏浓的好方法,是她的软肋,每每提及课业,都叫她生无可恋。
偏偏今日魏浓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举起手边一本蓝皮簿子:“吶吶,我都写完了。”
“哟,这可稀奇,”稚陵接来一看,正夸她勤快,夸了两句,抬眼笑问她,“怎么这不像你写的呀。”
魏浓轻咳了两声:“你这什么意思嘛,不能是我写的了?”
稚陵道:“这般有条理,有理有据的,引经论典,上下呼应,水平很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