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60)
她托着怀中小鸟,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它乖巧任她抚摸,体温暖和,熨帖在胸口,像一团小火炉。
她小心梳理着鸟羽,侧耳细听,雨声中还响起了楼下他们的声音。
“陛下,老奴这就回去唤辇车来接陛下。”
“不必了,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等等无妨。”
“咳咳……”几声咳嗽,大抵被这里的灰尘呛到。
“愣着做什么,还不扫扫干净?呛着陛下了。”
“陛下,……小心脚下。”
稚陵听到有登楼声,心里一慌,这里无处躲藏,若迎面撞上,那这些时候躲躲藏藏可不白费力气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背着琴,抱着受伤的雉鸟,再次上了三楼,到了这飞鸿塔的最高层。
这最高层,却似乎有些不同。
她放下了琴和怀中雉鸟,蓦地看到破旧的墙壁上,有乱七八糟的涂画。空荡荡的,角落里有只木匣子,她好奇地打开看看,却看是两三只死去僵硬的蟋蟀,一截不知什么动物留下的手指长的白骨,几颗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石头,还有火石,弹弓,……
她直觉,这一定是某个小男孩童年时候的宝贝。
因为哥哥也有这么一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她不能理解的东西。
这些东西全都蒙尘了,稚陵想,若不是她今天爬上来,也无从得知,飞鸿塔上还有这些东西。
她蹲在匣子前,兴致盎然地翻动着,忽然,受伤的雉鸟啾啾叫起来。
稚陵一惊,心道不好,但已听到有上楼来的蹬蹬脚步声。
下一刻,颀长挺拔的玄衣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第032章 第 32 章
大雨激荡, 天穹阴沉晦暗,登上这六重危塔的玄衣帝王,鬓发湿透, 挟着塔外瓢泼大雨的寒气踏进这第六重塔。
他外衣颜色深深浅浅,淋到雨, 漆黑的发丝黏在俊美面庞上,叫他如日月疏朗的气质添了一□□人的美艳。
见到是她时, 淡漠眉眼错愕一瞬,微皱起好看的眉头:“……”
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一并上来, 却见陛下他顿住不动,摆手又让他们下去。
众人并没看到是谁, 乖乖退下去, 吴有禄走在最前头, 也只隐约瞧见一道天水青的纤瘦身影。
稚陵心里忐忑, 乖乖行礼:“陛下万安。”
她站在琴旁,琴上坐着一只灰色不知名的鸟, 正是那只鸟发出啾啾鸣叫。
她低着头,只能瞧见他被雨打湿的玄色锦袍的衣摆银线绣着的芝草纹样。
地面积了一层灰,她走过来留下一串脚印, 只见他便也踩着她的脚印,向她走过来。
临窗观雨的软榻,时久年深,同样破败不堪, 她刚刚为了坐下,特意收拾干净了, 这会儿便宜了即墨浔,他大马金刀坐下, 才淡淡说:“起来吧。”
稚陵直起身,却没看他,即墨浔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遭,似有探究,又似在等她开口。
她干巴巴说:“陛下怎么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动琴弦,弦铮的一声响,惊得那只灰雉鸟扑腾一下,稚陵连忙要伸手去抱它,慑于他在,收了动作。
他淡淡说:“朕还不能来了?朕不来,何时才会发现朕的婕妤,在这里遮遮掩掩的,不知做什么好事。”
稚陵因着心虚,低垂眼睛,听他的话后,愕然抬眼,这话倒有些莫名其妙——“臣妾在这里……避雨。”
“避雨?用得着上到最高层?莫不是听到朕的动静,先避了几层,又避了几层,最后避无可避了。”
他仍没有抬眼看她,磁沉嗓音一样漫不经心,稚陵却晓得他语气里有些不愉。修长指尖轻轻摩挲着琴上雕琢的烂柯观棋的典故。
稚陵全被他说中,哑了哑,认错说:“臣妾知错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但认了错总归是对的。
半晌,却不闻即墨浔的回应。
她只顾低头,又听见啾啾声,稍微抬起眼,才见他伸了手指在逗鸟,好一派闲适自在,对她的话,似乎没听到。
这般静了一会儿,即墨浔忽然朝她勾了勾手。
稚陵踌躇着上前,不想,他牵着她的衣袖,稍用力一扯,就把她给扯到了怀里,旋即只见他慢条斯理抬手抚着她的脸颊,酥痒难受,稚陵大惊,惊道:“陛下!”
这可是白天……况且,况且还有许多人侍候在下面。
飞鸿塔可一点儿也不隔音。
她的手挡着唇,细腻如白瓷的脸庞擦他鼻尖,离这么近,潮湿雨汽从他身周蔓延开,仿佛染得她身上也潮起来。
龙涎香气浓烈弥漫,一瞬间,四下竟全是他的气息。
他英俊淡漠的眉眼近在眼前,修长的手轻易掰开了她的手,继续摩挲起她的颈项,似乎在量夺这纤细脖颈的尺寸,嗓音低哑又冷漠:“哦,爱妃不想要朕这么对你么?”
稚陵被他说得脸色顷刻绯红:“陛下,……”
只是一瞬,她望见琴,不由自主地想,那他有没有这样对别人过呢?倘若有呢?
绯红脸色又立即煞白。
即墨浔正端详她的神色,看她脸上乍红乍白,抽回手去,冷冷松了怀抱:“不想伺候,就下去。效仿别人,欲擒故纵的法子,旁人也就罢了;你也要用。”
恐怕这段时日里,他每每跟顾以晴就这样吧?难道在他上来看看是谁的时候,他以为是顾以晴么?
想必他一定觉得,此处偏僻,他只带着顾以晴游园游过这里,所以对她出现在此,他以为她是,和顾以晴那日说的一样,是“效仿”她要献媚取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