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惨，还是曲相聪明，早早回家躲了清闲。”婉月啧了一声。

蕊环口中的李相指的是李元琼。

曲伊年逾古稀，上个月上书乞骸骨，已经荣归乡里，亚相李元琼顺势接任尚书令，亚相一职暂时空悬。

新官上任，难免手忙脚乱，李元琼接任之后朝中事务接连出岔子，这个月已经被昌平帝骂了多次。

尤其是西园修建一事。

昌平帝一向好大喜功，贪图享乐。之前国库空虚，他只能窝在宫里写诗自娱。这些年来连年丰收，又多出了先棉布庄的进项，国库终于有了几分盈余。

眼见着北地战事顺利，经费充足，他就动了心思。

既然国库有钱，那他修个园子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这个主意刚提出来，文武百官就炸了，劝谏的奏疏如雪花般送到他的案头，昌平帝气急了，无论怎么劝都不改主意，曲伊见势不妙，干脆利落地当场退休。

君臣双方吵得激烈，婉月出征在外，都有所耳闻。

要说修园子，婉月其实也是支持的。大楚皇宫住得实在不舒服，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秋两季又多风。昌平帝选了蒲州的阳周湖畔修建别宫，一看就是冬暖夏凉的好去处，她对此很是期待。

但修建别宫花费确实巨大，凭国库这点盈余绝对不够。昌平帝心里明白，也没指望能在短期内修好。

只想着今年修一点、明年再修一点，总有修完的一天。

不料朝臣反应这么激烈，劝谏奏疏写出了他今天修园子，明天就要亡国的架势。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大臣不让他修，他还偏要修，逆反心理被激了出来，双方就这样杠着，谁都不退让，目前已经僵持一个多月。

作为皇帝，昌平帝不能每天下场和百官骂战，心情不好他就将李元琼喊过来训斥一顿。

李元琼夹在皇帝和百官之间两头受气，左右为难，短短一个月就熬得白发丛生，真切体会到了为相之难。

百官之首的工作真是不好干。

他真想继续当亚相。

婉月不关心李相的痛苦，她只盼着这场风波闹得更大更久，让昌平帝对修园子的执念更深一点，才好让她搞点事情。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吃完橘子，将盘里剩下的两只蜜橘随手赏了她们，接过帕子擦了手，婉月就起身向书房走去。

“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是。”

侍奉多年，蕊珠两人不用多说就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端着果盘退到门外，将房门合拢，正好曼枝端着热好的乳茶回来，被她们客客气气拦住。

“曼枝姐姐，实在对不住，殿下刚吩咐了不让人进，你将乳茶给我吧。“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茶盘，蕊环圆圆的脸上笑意盈然，“一会儿我帮您送进去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曼枝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不麻烦。”

蕊环笑咪咪地抱着茶盘，“这门口风大，瞧姐姐这一头汗，你进茶房喝杯水坐一会儿吧。”

“正好，茶房里还有果子呢。”蕊珠也冲曼枝眨眼睛，“方才殿下赏了两只蜜桔，我们吃了一个，剩下的给姐姐留着的。”

“好。”

她们这般热情，曼枝只能接受好意，依言去了隔壁茶房喝茶吃点心，日子比后宫许多正经主子都过得悠闲。

婉月坐在书房，摊开了一页纸，抽出先前在北地方茹送来的商贾名册，重新誊抄起来。

这份通敌叛国的商人名单她一直没有上报，就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虽说大楚商人地位低下，但若能有钱到一定的程度，就不能当作寻常商贾来看待。这份名册中的许多富商都是如此，与世家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名单贸然送上去，多半会得到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局。

而且，其中不少人还出自汤州商会，和恭王有关。

恭王的母族仪清林氏，说是书香门第，实际上历代男人都能力欠缺，只能教养女子走后妃路线。但养育一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可是花费不菲，凭林氏的微薄族产很难维持。

能延续至今，林氏全凭汤州商会资助。恭王建府之后也和汤州商会的人联系上了，商会大手笔往恭王府输送钱财，换取权势庇护。之间关系难以掩饰，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也是因此，婉月没有将名册贸然送上，换做其他时候，昌平帝肯定就将此事按下，保留恭王的势力。在两位皇子争斗的关键时期，他不会贸然出手打破两边的平衡。

但这种场面是婉月不乐意见到的，她千辛万苦将事情调查清楚，就是要借此打击恭王的势力。

若是两边一直平衡下去，哪还有她插手的机会？

现在时机成熟，昌平帝已经杠得上头，想搞钱都想疯了，此时婉月将一堆金蛋摆在他的面前，再将锤子递到他的手里。

他能忍住不敲？

儿子算什么，能有他的园子和面子重要。

将名册重新抄录了一份，婉月特意将人员排序做了颠倒，又将每户的家资着重写出来。

第二天早上，她就去了御书房。

她预料得不错，一开始听到商人通敌的事，昌平帝漫不经心。接过名册一看，他便被后面的资产数额吸引住了。

这群商贾竟然如此有钱，家家都有数千万资产，而他身为帝王，却连一座园子都修不起。

真是岂有此理。

“这名册是哪来的？内容确定属实？”将名册甩手扔在桌上，昌平帝心头火起，面色发黑，对着婉月冷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