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是蠢人，一时间觉出不对。顾惜文目光一转，不动声色向四周看去，这才注意到她们身边都有女卫按刀把守，感受到她的视线，女卫垂眸回视，令她悚然一惊，急忙转头，背后一层冷汗，刚刚上头的几分酒劲消失无踪。

众人沉默下来，低头捏着酒杯，面色发白。

“燕妮姑娘喝得醉了。”

过了片刻，徐静姝率先出言打破了寂静，提起酒壶，带着笑意为大家添酒，“殿下这酒着实醇厚，属下也有些不胜酒力。”

“是啊，许久不曾饮酒，我的头也昏沉沉的。”

“时候不早了，殿下，不如趁着天色尚明，我们早些回返。”

三位伴读有心跳过这个话题，一齐接口说着，心生去意。楚飞云沉默注视着婉月，婉月和燕妮则端坐不动，将刚刚添满的酒杯端起来，慢慢喝着。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就不绕圈子了。”将剩余的酒液一口饮尽，持着空酒杯，婉月环视一周，没有给她们逃避的机会，径直说道：“就如燕妮方才所言，父皇体力渐衰，二哥伤病体弱，三哥无德无义，四弟仍是襁褓婴孩。诸位以为，如今的大楚谁人堪坐储位？”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这番话从婉月的口中说出，打破了几人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崔幼菱茫然失措，顾惜文和徐静姝低头沉吟，楚飞云若有所思。婉月观察着她们的神色，并不急着出声催促。

过了片刻，顾惜文首先发问，“属下愚钝，不知殿下以为谁人堪坐储位？”

众人闻声看了过来，在她们的注视下，婉月露出笑容，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吐出了一个字：

“我。”

“这、这怎么能行？”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众人仍被这个答案震住，崔幼菱惊得失语，懵懵的坐在原地，肉眼可见的陷入混乱。

“这实在是……”徐静姝也忍不住说道。“殿下，您可是女子……”

“女子又怎样？”婉月反问道，“这天下可有规矩说女子不可为帝？”

“没有，但是……”被问得语塞，她皱眉梳理着纷乱的心绪，不再多言。

“飞云觉得如何？”见她说不出所以然，婉月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出声的楚飞云。

“殿下这个想法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古从未有女子登基为帝。”楚飞云凝视着她，“您真的想好了？”

“若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也不会与你们说。”

婉月又笑了起来，“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本宫从小就听着这一句。都说女子不能习武，你我也学了，说女子不能上战场，你我也去了，我们哪一点不如男子？诸位扪心自问，我哪里不如二哥和三哥？这个储位他们争得，本宫为何争不得？”

众人继续沉默。

“飞云、惜文、静姝、幼菱。我就问一句，你们甘心吗？”

婉月站起身，俯视着与她最亲近的几位下属。“明明有一身才学，比男儿优秀百倍，只因生为女子就被教着无才便是德，仿佛识几个字都是罪过。一辈子被困在不见天日的闺房中，温婉柔顺的如同木偶，听从着那些远不如你的男人的话，成婚生子都由不得自己。”

“这种生活，你们真的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啊。

几名姑娘的目光闪烁起来。

如果她们和其他闺秀一样，从小困在宅院见不到外面的风景也就罢了，她们已经学了一身本事，在婉月引导下见过了世间的波澜，怎能甘心再被关回狭小逼仄的后宅？

更何况，也由不得她们选了，扫了一眼站在后方虎视眈眈的女卫，顾惜文不再犹豫，端起酒杯朝着婉月一敬。

“惜文愿为殿下效劳，恭祝殿下心想事成。”

“我也是，幼菱愿听从殿下吩咐！”

见她表态，崔幼菱立刻跟上，随后徐静姝和楚飞云也跟着起身。

“很好。”

婉月亲手为她们斟酒，对她们这番态度并不奇怪。顾惜文表面看着温柔安静，实际上冷静果敢，心思缜密，关键时刻最有决断。再加上北地战事中顾行儒结下的情分，回京之后与公主府关系更加紧密，顾氏一族早就绑在了她的战车上，顾惜文因此最先表态。

崔幼菱不算聪明，但她看得清形势。崔氏一族是婉月的母家，她们最为亲近，既然婉月已经做出决定，她就必须支持。

楚飞云和徐静姝则差了一步，但她们早已是公主府的人，为婉月效力多年，这艘贼船登上下不去了，也只能跟上。

众人共同喝了一杯，一旦接受这个事实，回想着婉月方才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围着婉月问东问西。听完她的谋划，吃下她的大饼，想到女子为官的美好未来，均是激动不已，一齐朝她郑重拜下。

“殿下此行，堪为天下女子开天辟地之壮举。我等有幸追随殿下，死亦不悔！”

“诸位不必如此。”婉月扶住她们的手臂，目光熠熠，“本宫天命在身，必能功成。”

天命在身？

几人抬头，想起曾降临在婉月身上的诸多异象：凤临景安、天赐甘薯、夜梦示警……是了，天上的仙神多年以前就已经给出了预示，殿下才是天命所归！

想到此处，众人心潮澎拜，对婉月再无一丝怀疑。

宫中

从京郊回来, 三位伴读斗志昂扬地各回各家，准备为婉月所描绘的美好事业努力奋斗。婉月则回了公主府，将计划本上的一项行程勾去, 开始准备下一个事项。

算了算时间, 她将府令翟卿唤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