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娇小姐(60)
许言蜜不明白,高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抛弃了她,她为什么还要舍弃自己唯一的筹码护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周全。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性格交好,追根结底却还是完全来自不同的时代。
许言蜜尝试去理解高婉婷的所作所为,但人性的自私早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初,把她推下楼梯的周晨就已经狠狠帮她上了一课。
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明明是在笑着的,可眼睛却在哭。
直至被送上花轿,对唯唯诺诺跟着出门送亲的高夫人说得最狠的一句话也只有“我欠您的,已经全部还完了”。
接下来的时间,您好自为之……
……
许言蜜没能待到宴席结束,亲眼目睹高婉婷被王家人拥促进洞房,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在沈寺城车水马龙的街道。
秦艽就跟在她身边,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她慢慢接受这些她不肯接受的事实。
“秦娇娇,当时婉婷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拒绝了她。”
她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轻,一阵风似乎都能吹散,更像是在发什么癔症时的自语喃喃。
其实她问秦艽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苛责什么,只是想为被拒绝的高婉婷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个沉在沼泽中无法脱身的女性,认命前的最后一次挣扎抛弃了最为珍贵的尊严,她应该听到合理的解释。
秦艽似是早就知晓她会问这个问题,闻言只是笑了笑,转而倚在桥边的栏杆,点燃一根香烟。
桥对面之前是一个空旷的广场,那里曾经散养过一群白鸽,来这边散步的人有时会随手撒下一把鸽食。
不管有意无意,都让那些白鸽逐渐对人放松了警惕。
后来白鸽的主人带了鸽食,想把这些散养的白鸽关回笼子里,一部分白鸽为了吃食自愿飞回了笼中,一部分向往自由一哄而散,再也没有飞回广场。
还有一部分,那些白鸽似乎是被驯化了,它们渴望主人笼中的食物,却又想跟随其他的白鸽离开,所以一直在犹豫,在观望。
再后来,广场只剩下了那部分既没有跟主人走,有没有飞走的白鸽,零零散散的几只,接连死亡,到最后,这片广场就再也没了鸽子。
其实人跟这些鸽子没什么两样,都在被驯化。
能救它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一根香烟燃尽,秦艽按灭烟蒂转头看向她,眼中平时都会带着的揶揄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晦暗的意味不明。
“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现在这世道谁都不敢说自己是绝对的好人。许言蜜,我是喜欢漂亮女人,可我收下她们的同时就会跟送她们来的人有了利益上的牵扯,不管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我图的原本也就不是那些,快活过了就会打发走,连理由都没有。高小姐是你的朋友,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希望她成为那些女人里的其中一个。”
“可是你知不知道,婉婷她……”
她是真的喜欢你,就算没有因为婚约的事走投无路去求你,她也是喜欢你的……
要说出来吗?要让秦艽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让他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难道要以此要挟秦艽接受高婉婷,带她离开高家那个深渊之后再被推向另一个名叫“秦艽”的深渊?
不,她不可能这么做,婉婷也更不愿意自己的真心被人践踏,掺杂上污秽交易和强迫,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题。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走走。”
“……”
“……好,但是臭丫头,我虽然自私,但从没想过利用你、许家或是利用你的朋友,之前的相处是真心实意,对你的好也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会跟我产生隔阂。”
“……”
“……知道了秦娇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还搞连坐那套吗?放心吧,我没有怪你,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想一个人静静。”
“好,那我走了,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
“……”
秦艽知道她周边有保镖跟着,所以走得很干脆。
许言蜜又剩下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
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也不知道后面的课程能不能跟得上进度,发热的头昏脑涨让她疲于思索后续的学业问题,找到一把空旷的公共椅就不愿意再动弹。
“铃铃铃!”
是下课的铃声响了,教学楼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出了教室。
许言蜜细数这期间有多少个学生经过自己,又忆起刚来这里的时候,自己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就是高婉婷。
可明明才只过了大半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学生走了大半,学校又慢慢静了下来。
她觉得有些困,走了这么远路的腿也有些酸,还有些想发脾气,因为身边没有一个人安慰。
可不久前明明是她自己把秦艽赶走的,这股委屈实在来得莫名。
她动了动酸涩的眼皮,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希望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梦醒来了,那个梳着长发的女孩子还会抱着书坐在自己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念报纸上最新出的新闻。
可再次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空荡荡的学校。
不是说“世事一场大梦”吗?那现在的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一场无力的梦?
学校的杨树已经开始发芽了,枯槁的树枝有了新色。
鼻尖是熟悉的皂角浅香,许言蜜靠在那人的肩膀上没有动,像是处在叛逆期的孩子絮絮叨叨把不开心说给那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