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111)

雪落在手上，渐渐融化，刺骨冰凉。

裴恒之唇瓣紧抿，看这样子，顾连清是又要同他闹一场了。看她如今身子重的份上他不同她计较。

他道：“罢了，走便走了吧, 夜里凉，先回去。”

“回去？回哪儿？回那个封闭的小院？我继续不听不看, 你继续将所有的消息都隔绝于外，我成了你的囚徒，你的金丝雀, 你的南冠客？”顾连清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裴恒之咬了咬后槽牙, “你是这么想的吗？顾连清, 我自认为今夜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面子？”顾连清眼眶通红, 鼻尖一酸，“面子有什么用啊？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她活了这半生才知道, 这面子是最不值钱的。

“你倘若真的给我面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瞒着我？成郡王夫妇登门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佛珠的事情你也知道。”

她忽然就激动起来, 那孩子可可爱爱的一张小脸浮现在眼前,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抱他时的手足无措，他还叫她干娘！她送她佛珠祝他顺心顺意，平平安安。可笑啊。平安……

“裴恒之，你明明知道那是我送出去的东西！你亲眼看着我送给那孩子的，你更知道他们所求是为什么！可你却从头瞒到尾！裴恒之！纵然你有私心不愿出兵，留下一个孩子有那么难吗？那是一个孩子！他才两岁大！他在城门口等我！他在等我！你也有孩子！你也是做父母的人！你就不怕有一天报应到你孩子身上吗！”

“你住嘴！”裴恒之也被她这句话刺痛到了，十月怀胎，她腹中这个孩子有多难保，两人都清楚。

他咬牙道，“韩家守城不力，我已调兵前往，你凭什么说我是有私心？我派的是你叔父，若你真要怪罪，就该怪你叔父去晚了。”

“我叔父听你命令，是真的去晚了还是你故意拖延就是不出兵，想铲除韩家，满足自己铲除异己的私心！就和当年对我父亲一样，晚到片刻便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有力地控诉道。

“顾连清！”他的手扬起来，顾连清却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

裴恒之看着她这发狠的眼神，呼吸急促，扬起的手高高地举在空中，手臂青筋暴露！他一甩袖，“是，我是有私心又如何！我已经为你对罗家网开一面了，韩家我不可能留！也不会留一个孩子给自己埋下祸患。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和我才是夫妻！顾连清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夫妻？哈哈哈哈——”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啊。

瞒着她害死了她的父亲，好友之后告诉她，他们是夫妻，所以她便要认下这一切。

就因为是夫妻，所以他便可以瞒着她做任何决定，就因为是夫妻，所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她伤她至亲，就因为是夫妻，所以她不能任性，不能发脾气，她要为整个裴家，为他的权势和欲望献出自己的一切。

她笑了，在这大雪纷飞中，顾连清终于疯了。

她如今身边可还有至亲可还有值得信赖的挚爱？她可还有值得以命相交的好友？她什么都没了，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可他最后告诉她，他们居然是夫妻。

他们这算是哪门子的夫妻？

被算计和利用得体无完肤的夫妻吗？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自戕的夫妻吗？

她哈哈大笑，自怀孕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将那什么狗屁体面都丢开，只有自由自在才最畅快。

那笑声酣畅淋漓，痛痛快快，回荡在漆黑的雪夜里，叫裴恒之都有一瞬间的心惊。

她道：“你说我们是夫妻，可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我！你从来没把我当过你的妻子，也没把我当过你心爱的女子，你不曾将我放在过平等的地位对待过，也不曾允过我该有的尊重。你永远都是从你的利益和角度出发，只要你赢了，旁人受的伤害便都不作数了。是啊，人人都说我夫君选得好，妻凭夫贵，有着无上荣光。”

她大笑着续道，“哈哈哈哈——可我用什么换的？用我父亲的命，用我的良知，用我的朋友！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以韩将军的为人纵然他不服你，又是否会陷害于你！你问问你自己，你当真那么容不得那孩子吗？裴恒之！到底是他们容不下你还是你容不下他们？阴谋诡计是你，想掌控一切侵占一切的也是你！小人之心还是你！”

“啪”的一道清脆的响声，在这雪夜中格外响亮。

第 69 章

这一巴掌够响亮, 顾连清直接倒在地上，腹部绞痛，面颊发烫。

“小姐！”

“夫人！”

玉荷同游木也惊了, 赶紧上前去扶她, 却被顾连清甩开了手。

她皱着眉头却控制不住地笑啊。

她继续笑。

这世上如果有公道二字，它就不该是这样。可它偏偏是这样，这该死的世道没有公道可言。

那双杏眼死死地盯着裴恒之, 凭什么，爬上去就只能是龌龊肮脏的手段吗？

凭什么她要一直忍受着这些事情？

凭什么？她不服！

泪水划过脸颊，在这寒风雪地里，格外的冰冷刺痛。

腹部不断地传来收缩感，疼痛让她整个人都虚弱无力。

她用力地抬眸，看着裴恒之, 笑道，“裴恒之,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

“哈哈哈哈——”

“这都是报应！”

血迹眨眼就浸透了衣服和地面。

裴恒之手指微颤，指尖还残留了她肌肤的温度。

他看着她那双猩红的眼睛, 再看着那满地的血迹红得惊人, 缓缓收回手, 背过身, 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