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51)
“那怎么行!”裴夫人不满道,“我儿媳妇还没死呢!还好几十年的好光阴,怎么就救不活了,我告诉你们啊,赶紧想办法,快想办法,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裴父拖着人往外走。
屋子里渐渐地就只剩下裴恒之和顾连清两个人了。
一个躺着,体温逐渐下降。
另一个坐着,几天几夜未眠,胡子都冒出来扎手了。
裴恒之轻轻地将顾连清的碎发别在耳后,静静地看着她这张温婉的面容。
她容貌清丽大气,眉目间还带了一点神佛的慈悲,像是俯瞰众生的菩萨,低眉垂眸却不容任何人轻视。
“我知道你念着什么。”裴恒之看着她,轻声道,“你也睡得够久了,该醒了。”
第 31 章
可顾连清没有醒过来。
她还沉醉在梦里, 梦里是顾家的小院,春暖花开的季节,鸟语花香, 莺啼婉转。
她泡着清香的花茶, 有父亲,有母亲,还有梅姐姐他们, 秋云也还没有远嫁,有时候溶月也会来凑热闹,谢景安他们都会来捧场。
大家都很高兴。
她也很欢喜。
她喜欢看大家都欢欢喜喜齐聚一堂的氛围,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她或许不参与,但就那么看着也觉得这日子是有味道的, 带着乐趣的。
可耳边一道道残酷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梦境。
“罗家四千一百石粮。”
“贺家一千三百五十七石粮。”
“顾家余粮八百石,银钱两千八百两, 其中一千二百两急当被汇丰银庄压扣,暂且不能取出。”
他每念一句,顾连清的梦境就坍塌一角。
“罗家为筹粮, 典当了前朝大师和硕的虎行图, 鸣鸢图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她想起梅姐姐来的那天, 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起过自己筹粮的艰辛, 仿佛她只是在一瞬间便像神仙一般可以变出那么多粮。
“成郡王府变卖了西北的祖宅。”
她还说,“清儿, 这粮食一给,我罗家和贺家便是站了队, 你可莫要让我们输啊。”
“清儿……”
“呕——”
她忽然睁开眼, 喉间涌出一口鲜血, 直接吐了出来。
顿时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顾连清心口酸疼得像是被浸泡在了酒里一样,为什么最后粮筹到了,父亲却没有了?
她辛辛苦苦那么久,她甚至连累自己的朋友姐妹一道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为什么就是保不住父亲!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她的粮食便要到了!
“呜呜呜——”
顾连清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他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啊……我又为什么不再快一点啊……”
她喉间充血,勉强开口的声音像极了破旧的老风箱,听得人耳朵都难受。可没有人敢打断她。
裴恒之没有办法回答她,只是将她揽进了怀里,任由她哭泣发泄。
她刚刚苏醒过来,整个人都虚弱得很,好不容易哭出来一场,吐出这口瘀血,散了浊气,又晕了过去。
但这一回瞧着气色都好很多了,手脚也不再是冰冷得像死人一样。
裴恒之看着她睡去,他沉默着,而后竟是自己亲自动手替顾连清将唇边的血迹都擦了个干净。他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直到天色将明才起身离去,然后由春芽接替他的位置照顾她。
*
朝堂里,众人对顾姜山之死疑义颇深。
可经兵部尚书罗怀玉彻查,顾姜山之死确为自杀。
一时间众人难辨其因果,都不好下定论。
荣德帝震怒之余又是悲伤不已。
朝会之上,竟是提起他当年与顾姜山的渊源,伤心道:“顾姜山此人虽死板可这才华却是世间少有,朕亦是钦佩至极,未曾想他如今居然……说到底都是朕之过。”
话语间,他还抹了抹泪水。
裴恒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不声不响,无波无澜。
底下的大臣都是人精,自然也明白陛下的意思,立马有人道,“陛下不必过于伤心,能为陛下分忧是顾大人的福气,更何况,顾大人本就有为国为民的忧患之心,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当真?”荣德帝不确定地问。
“当然。只是……”他迟疑了一瞬,见众人都屏息凝神听他说话,他立马跪地,道,“还请陛下彻查浙南总督李寅樊,绝不能叫顾大人的血书白写啊!”
“是啊是啊!顾大人千里迢迢远赴浙南,为的就是这黎民百姓,可他李寅樊居然敢炸堤毁田,陛下,顾大人虽是自杀,但肯定是被逼无奈,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揭露他李家的恶行!如今南杭还有三十几晚人饿着,陛下,顾大人尸骨未寒,此事绝不能轻饶,叫他在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啊!”
“求陛下彻查!那李家横行苏杭一带多年,如今竟是连一个被闲置多年毫无根基的文臣都容不下了,陛下,他们这是要反啊!”
“陛下!”
众人齐声高呼,恨铁不成钢地喊道。裴恒之亦是其中一员,他跪在这大殿之中,前面就是肃王谢景安,还有明王。
两个人都处于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可眼下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更没有一个人敢阻止着群臣的呼唤,也没有人敢洋洋得意又或是暗自神伤。
荣德帝坐于高台之上,看着底下的人高声请旨。他略显苍老的手指抚摸着扶手上的龙纹雕像,然后看着明王,声音不咸不淡道:“明王怎么看?”
闻言,四皇子直接屈膝跪在地上。他闭了闭眼,早知那该死的顾姜山会给他带来祸端就该入南杭的时候直接处死,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