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第九年(91)
最后还是贺秋云打破尴尬,戏谑道,“姐姐如今可真是好福气,院里这么多人伺候呢。”是她们从前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闻言,顾连清扫了一眼外面的人,都是有孕之后,裴夫人弄过来的,裴恒之也默许了。她沉默了一瞬,没想好此事要不要此刻告知贺秋云。
贺秋云原是想让她高兴高兴,可见她沉默便知自己找的这话题不怎么好,最后直接放弃,握住顾连清的手,道,“姐姐,其实我此次前来,也是想把话说得明白些。”
顾连清一怔,可又稳住了自己的心境,她说她便听着,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贺秋云看着顾连清的眼睛,心酸不已。她一双杏眸显得眼神格外清澈,贺秋云自幼年与顾连清相交起,就知道这双眼睛总是会心软。
她良善,可也太良善。
她并非慷他人之慨的伪善,而是常常真的为难自己,辜负自己,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成全了别人的真良善。
所以她才会不忍心。
她知道以裴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若真的厮杀起来,罗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她就怕不是罗家那么简单。罗家只是表象,真正该担忧的是背后的荣德帝杀心已起,试问他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儿子还未登基便被人架空?留下的江山最后被旁人把持掌控?
她想他们势必会想办法从裴家打开一个口子。
而她很害怕有一天,顾连清成了这个缺口。
毕竟那日宴会之后,公公从宫里回来之后便提醒她往后少同过去的人打交道,可她在京中除了父母又有几个过去的朋友?是以她才多日不曾来过裴家,只如今要走了,才寻个机会来道一声别。
她怕顾连清一心软,便成了别人的棋子和感情囚徒,以她的性子那便不用旁人处罚,她也会自己逼死自己的。
她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陛下和旁人,只是事关存亡,不择手段便会是常态。
有时候需要一点心狠,一条道走到黑才行。
她道,“顾姐姐,若终有一日,走到了那一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万事小心,别心软,也别手下留情。”
这句话就当是全她最后的情谊好了。
这些年,成郡王府承蒙她照顾,纵然公公不喜裴家,可她还是承顾连清的情。
而且她还有一个私心,那便是若最后是裴家赢了,以顾连清的心软,不说罗家,至少梅姐姐保命不成问题。换到韩家身上也一样,至少思平还能有活路。
顾连清指尖微颤,“秋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秋云摇头,她道,“姐姐,是我不如你。”
她是知道顾连清从前过的什么日子的,而且婚后的这几年,她也有所耳闻,从丧父到南杭疫病,再到前阵子沸沸扬扬的纳妾之事,她也是知道顾连清遭了不少罪的。
所以这院子里的摆设也就能解释得清了,古朴却又压抑,她被伤害过后还能这般良善,贺秋云自问,自己不如她。
“姐姐,你原谅我。”
原谅她有私心,原谅她对待这段友谊不如当日纯粹。
可是,是非曲直,很多事情都说不清的。
“因为我也不会心软。”
她们终归站到对面去了。
“原来是已经做了选择啊。”顾连清唏嘘道。
贺秋云也是羞愧不已。
顾连清扯了扯嘴角,她早该猜到的,特意来道别,也无非是看在旧交的份上给彼此留个体面。
说到底,这道别不就同那日罗如梅把帕子还她一样。
可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她还是会忍不住难受。
就好像一直挂在头顶上的刀终于落下来了,是不再焦虑了,可也是真真切切地疼了。
她扬了扬唇道,“没关系。”
是的。
没关系,反正离她而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就算今日不是她,明日还会有别人。
没关系,她习惯了。
如果不是她脸色惨白的话,贺秋云真的会信的。
可她还是只能说,“姐姐,对不住。”
贺秋云站起身,将自己的手从顾连清手中抽出来。她们曾经是最好的姐妹,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若公公所言不虚,陛下时日无多,那么这场厮杀应该不会离得太远了。
顾连清看着贺秋云离去的背影,腹部微疼。
所以,她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的裴家就是当年的李家,他们继承了李家的权势也继承了李家被众人围剿的宿命。
而她身在其中,也必须要承受这一切。
她抚摸着腹中这个孩子,按说若非她强求,它不该在的,可能他们的命运最后就是一起消散吧。
也好。
她摸着腹中的孩子,从袖中掏出补胎药丸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其实那日张太医拉着裴恒之单独谈话的内容她都知道,她也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根本就保不住,最好是未成形之前便舍了,否则孩子越大越容易出事。
她本就是无所谓的,甚至想裴恒之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最后一个愿望都要达成了。
将来有一天,她因为难产而死,她便不会是任何人的负累和顾忌了。
他们的厮杀便再也怪不到她头上了,也不用因为她束手束脚了。她承担不起那些罪名,更不想面对那些亲近之人的伤害。
可她忽然就不想这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若是能留下它,是不是她就不会总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总是被抛弃了。
玉荷见贺秋云走了,正巧进来看人,没成想就看见了顾连清猛吃药丸的场景,吓得立马就叫人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