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20)
在这段变故中应该委屈的,不应该是她才对吗?
可杨沛云已经麻木,反倒是陆怀泉愈加发疯。
他眼泪不要钱地坠落下来,统统砸在杨沛云身上,就像站在急促的春雨之下。
她从来没见过陆怀泉落泪,而他今夜好似要将之前十几年的眼泪哭够般,相连的身躯是滚烫的,刚从眼眶落下的泪水却是冰冷的。
不合时宜的,杨沛云忽然想起当年刚入侯府时,林若浮总是明里暗里地让她多小心陆怀泉。
她说他性子冷冰冰,只怕连骨血都是冷的。
杨沛云那时不信,如今想来,觉得也不无道理。
哪有人连眼泪都是凉的呢。
陆怀泉咬着她的肩头,只恨不得咽入喉中,可他咬了半天,却连一分力气都舍不得用。
他起身,见杨沛云肩头只有一点暧昧的红痕,就连牙印都没留下一点。
愈加崩溃:“你总是在拿兄妹身份说话,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你在不在意我,心中有没有我,知道要出嫁后,有没有半点对我的不舍得?”
“沛沛,你自己清楚吗?你在意的究竟是世俗的眼光还是我?你是不爱我,还是不敢爱我呢?”
陆怀泉的声声质问砸进杨沛云心扉,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不知道是拒绝回答,还是真的她也不明白。
陆怀泉望着她淡然的神情,好似望见了林若浮,她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用功念书,过往二十一年,他不曾懈怠,拼了劲地往上爬,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呢,又拥有什么呢?
陆怀泉是个从出生就不被期待的产物,他曾经短暂地拥有过林若浮的爱,但他很快就失去了。
他明白这世间并不是像自小受到的教育那样说的,一切都需要他来矫正的。
于是他开始学着收起情绪,陆怀泉发现,端肃良好的品性,反倒会让生活便捷,于是他开始伪装。
压抑的情绪像沸腾的开水一样顶不住时,是遇到杨沛云之后。
她给自己带来的喜怒哀乐,让他好似又回到了年幼未启蒙时,那样纯真平和的岁月。
可他再一次搞砸了,他又失去了一次。
他捧着杨沛云的脸,炙热的吻落下,就算她要与自己分开,就算无法接受自己的爱,那今夜就当做最后一次,毫不保留地去释放内心的欲念吧。
*
陆怀泉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杨沛云望着院门,听见云欢喋喋不休的声音。
“眼睛真的好了吗?什么都能看见了吗?”
“姑娘你早就知道是大公子了吗?你,你这么平静的吗?”
杨沛云垂眸,看向一旁的云欢:“你今日上街,去买兜青枣回来吧,就是离这最近的一家铺子。”
“哎?”云欢有些反应不过来,今日的冲击对她而言有点太大了。
“可是,可是这院子……”
“没关系,”杨沛云淡淡道,“你去吧,应该不会再有人拦你了。”
云欢心中有太多疑问了。
她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她对于大公子做得这些,一点反应也没有吗?大公子知道她的态度吗?
他们二人前几天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这几天陆怀泉人不见了?
但她咽下了所有,姑娘让她去买青枣,她就去买,做一个少说话多干活的女使,才是她的本分。
庭院里是没有人的,至少在这住了这么多天,云欢是没瞧见人的,但她知道一直都有暗卫在守着。
她试着迈出院门,本以为会有人来拦着,结果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出来了。
云欢:?
陆怀泉是疯了,还是彻底放弃了啊?
云欢满脑子糊涂,却还记得去给杨沛云买好吃的。
她并不认识周边的路,没敢走太远,只怕是离京城有些距离,此处云欢一点印象都没有。
买了杨沛云需要的,她将午膳煮上,又将青枣洗好,端给杨沛云时一脸苦恼:“姑娘,咱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了?”
杨沛云捏了颗青枣,没有吃,只是拿在手上看。
云欢望了一眼,呀了一声:“怎么又疤啊,我挑的时候没注意。”
说是疤,其实是用指甲掐出来的月牙痕。
杨沛云这几日在院中,虽说吃食都是暗卫送来的,但她猜大部分也都是在临近的市场上买的。
有些吃食搭配很眼熟,她一直留了个心眼。
直到看到云欢带回来的青枣上,有这么个不起眼的掐痕。
“你想离开吗?”
杨沛云反问她。
云欢挠挠头:“当然啊,总不能一辈子闷在这里吧。”
“好。”杨沛云握起那颗青枣,“那就走。”
在临川的日子,是缺衣少食的,杨沛云同巧安总是吃不饱。
杨家的公子小姐们,就连水果零嘴都是最新鲜,不会缺的。
那时巧安见杨沛云饿得快不行了,铤而走险,将水果挑着掐了痕,小厨房的下人见不新鲜了,便会赏赐一些给她们。
杨沛云记得很清楚,那时巧安喂给自己的,就是几颗坑坑洼洼的青枣。
用了午膳后,二人进了温泉池子,只有这里是完美没有暗卫的。
杨沛云吩咐她:“你留在这等着,我先出去看看。”
云欢跟不上她,吓得要死:“啊?你自己出去?这怎么能行?”
杨沛云笑了笑:“放心吧。”
她轻声道:“会有人接应我的。”
用红砖垫脚,翻过高墙时,杨沛云还在想,她在侯府当做大家闺秀养了几年,在临川学的几招还没有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