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24)
他的虚弱罕见地唤醒了林若浮沉眠许久的爱意,她想,杨沛云刚走,侯府再也经不得第二场丧事了。
御医说他是因为心病才不愿意醒来,那陆怀泉的心病是什么呢?
日复一日的劳累,永远处理不完的公文,维持家族利益的压力,还是不停地处理林家那些麻烦事?
林若浮猝然掉下泪来。
也正是这时,金嬷嬷进来道:“夫人……”
“怎么了?”
金嬷嬷欲言又止,有些为难道:“林家…来人了。”
林若浮深吸一口气,她垂眸望了眼尚还不复清醒的陆怀泉,起身:“我去见他们吧。”
周氏坐在会客厅,还在戳着林琼芳的额头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他说什么你都信,陆家要能倒,那京城没几家能活了。”
“不过是搪塞你的瞎话,看看你的反应,还真能把你唬住了。”
林琼芳被她骂的说不出话,绞着手指一脸慌乱。
大房那边来的是大夫人李氏和大公子林自禅,二人都沉默着没说话,见半天没人来,李氏冷嘲一声:“妹妹如今真是好大的排面,让两个嫂嫂在这空等她。”
“两位兄长只是进去了便如此,若是真犯了事还不得断绝关系了。”
李氏说话刻薄,林自禅听了心里不好受,嗫嚅着:“听闻表兄这次病的严重,姑母一定很忙,不然我们先回去吧,等表兄病好了……”
“等他病好了,你爹尸体都凉了。”李氏打断他,炯炯地望着自己儿子,“若是你爹同二叔都没了,林家就得指着你撑了,自禅,你有这个觉悟吗?”
林自禅望着他娘的眼神,平静下隐忍着疯魔与癫狂,他又想到林家一大家子,往后若是靠自己,向表兄那样整日在官场上斡旋……
他无端打了个寒战,闭上了嘴,再没说什么。
林若浮进来的时候,房里一片诡异的安静,谁也没说话。
只是李氏周氏二人目光瞬间扫过来,见她身后没人,又有些不满意地皱眉。
“隐之怎的没来,当真病这么厉害?”
李氏先说道:“我那还有根百年的老参,回头拿来给隐之补补身子。”
林若浮没搭腔,只是直截了当:“二位嫂嫂为何而来,我心中清楚,只是你们也看到了,隐之重病无法下榻,林家一事,他暂且也无法处理。”
她敷衍道:“等他好了,我再让……”
“等不得了!”周氏猛地站起来,眼眶都是红的,“妹妹,我实话同你说罢,太子如今是死也要拉一批五皇子党羽下水,两位爷算是栽着,就吃了几顿饭的功夫被打成乱党,若是再不想想办法只怕这两天就要定罪了!”
一旦定了罪,就真是没希望了。
周氏着急忙慌道:“隐之也不用下床,他不是同太子关系最好吗,让他写一封书信不就行了。”
这时候知道着急了,林若浮被气得胸口发堵,林家那两个蠢人,娶得两个蠢媳妇又生的一窝蠢的。
当初陆怀泉三令五申不听,自己也上门多次告诫,这下出事了知道回来求救了。
陆怀泉一直在为林家的人处理麻烦,他面对这群人时,也是像她这般头晕脑胀,气得浑身发麻吗?
他从来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抱怨过林家,所有的污糟事,全是他一个人承担,没有一丝怨言。
周氏越说,林若浮越是沉默,心中对陆怀泉的心疼也更是弥漫。
见她许久不说话,周氏声音越发尖锐:“你说话呀!到底要怎么处理!”t
林若浮只低声道:“不是下不了床的问题,他如今昏迷不醒,连性命都……”
“这也好办,”李氏接过话茬,语速极快道,“可以由我们写一封,让隐之按个手印也行。”
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林若浮点头。
面对二位嫂嫂灼热又殷切的眼神,林若浮只觉得十分荒唐。
她的隐之性命堪忧,眼前的人却都只想着牢狱中那两位好吃懒做的大爷。
林若浮眼神沉了下去,她慢吞吞扫过眼前众人,问道:“琼芳,你觉得呢?”
林琼芳骤然被点名,被惊了一跳,叫姑母问话,母亲警告的眼神也瞥了过来。
她嗫嚅道:“如果,如果书信行不通的话……”
“那让琼芳进门,做表兄身边人,父亲便是表兄的岳丈,那太子殿下想必也不会过多为难。”
林若浮突然感到十分割裂的魔幻,以至于压抑不住,笑出了声。
她又问一直低着头的林自禅。
“自禅,你说呢?”
林自禅听闻问话,许久以后才慢慢抬起头。
他惭愧,他羞耻,但他没有办法,他没有才能,更没有担起一家人的胆识和魄力。
他哀求般地望向林若浮:“姑母……求您,帮帮忙吧。”
“如果林家倒了,您也会困扰的。”
林若浮得了所有人的态度和答案,慢慢道:“是吗?你觉得我会困扰吗?”
也许是这样,不仅是林自禅这样想,她的两位兄长也是这样想。
更甚至,陆怀泉可能也是这样想,所以这些年林家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任性闯祸,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林若浮在,陆怀泉一定会为他们处理好一切。
林若浮一直觉得,陆怀泉是个没有心的怪物,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漠视,逃避做母亲的责任。
但是真的如此吗。
他愿意为了自己,无数次无数次摆平林家的麻烦,养得一家废物在京城耀武扬威,也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说一声他们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