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32)

“如今见你痊愈，朕也能放心了。”

陆怀泉绞了帕子，仔细擦拭着顺和帝枯槁的手背：“是臣让陛下担心了。”

“第一次遇见你那时，朕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顺和帝说上两句话就要重重地喘息，“朕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把你留在太子身边，他是性急了些，但本质不坏。”

“他们都质疑朕选太子的眼光，你办事认真，留在太子身边也只是奉朕的指令，之前一直不敢问你，如今朕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陆怀泉沉声道：“殿下好学机敏，为国为民，年幼的经历造就了他如今的脾性，但只要臣在，便不会让他犯错。”

自从被选为太子伴读那日开始，陆怀泉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努力扶正这棵歪苗，不让它逾越，不让它枯萎，陆怀泉曾经用了许多办法，李谳一直对他都是敬畏的。

听了陆怀泉的话，顺和帝才松了一口气，又开玩笑道：“那若是朕决定改立小五继位呢？”

陆怀泉眉眼不动，只直直望着顺和帝：“臣会誓死效忠陛下。”

无论这个陛下是谁。

顺和帝轻摇头：“从一开始，你的性情朕便看得真切，你效忠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命令。”

“只要是朕吩咐你做的，你都会遵守，于皇帝而言，你是很好的臣子，但对朕而言，不希望你是这样。”

“如今太子只是太子，等到他继位之后，你还用这套君臣之礼为他效忠，长远之后，他是不会服你的，那时，你该如何？”

顺和帝喘着气也要向陆怀泉说明白：“之所以年幼就招你入宫陪伴太子左右，便是希望你能成为亦师亦友的角色，要让他敬你，畏你，才不会反对你，明白吗？”

陆怀泉见他神色苍白下去，轻点头：“臣明白 ，陛下不必再说。”

今日说了这么多话，顺和帝体力就快透支，最后，他问道：“公主府同小五谋逆，你有办法吗？”

陆怀泉盯着顺和帝，没有说话。

但只要见到他这幅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神情，顺和帝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淡淡扯出一个笑：“朕…就爱看你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

“朕的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顺和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陆怀泉恭敬地向他行了大礼，出去找李谳。

李谳这些日子，为了贴身照顾顺和帝，一直住在养心殿中，他送陆怀泉往外走了走，问道：“等到父皇仙去了，李华橼一定会带兵攻城，如何解决，你想到办法了吗？”

陆怀泉没说话，他一向不喜欢与旁人讨论，做什么事都是自己决策自己布局，只是回答：“这段时间好好陪陪陛下吧。”

见他不想说，李谳便也没问，他相信陆怀泉会解决一切问题的，在他看来，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想到了什么，又问：“之前你病重昏迷的时候，林家的人去你家闹了一通，因为怕你出事，我让侍卫暗中守着侯府在。”

“侍卫同我说你母亲与林家彻底断了关系，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毕竟听说人半夜才醒，刚恢复就跑来找自己，估计也没时间听这些闲事。

李谳知道林家一直在拖他的后腿，此刻就想看看他诧异欣喜的神情。

但令他失望了，陆怀泉脚步不停，神色不变地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李谳：……

“你听说了？”

“没有，”陆怀泉淡淡，“这不刚听你说。”

李谳大失所望：“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很惊讶。”

李谳看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低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知道搁这演戏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想到一连串事件诡异的巧合，又想到陆怀泉生病之前暗示他对林家下手的事。

陆怀泉只怕根本就是察觉到自己会病倒，想到林家无底洞的麻烦，干脆趁着此次彻底与林家划分界限。

李谳吞了唾沫难以置信道：“不会吧，不会真是你的计划吧？你连自己都要算计？”

已经走出养心殿，轿辇就在门外候着，面对李谳的疑问，陆怀泉什么都没回答，只是轻轻一笑，与他告t别。

而李谳望着远去的车轿，心底第一万字庆幸，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

回到陆府后，林若浮从房中出来，颇为严厉道：“谁许你出门的？！才刚好一点你就下床？”

说着就要上来探他额头的温度。

陆怀泉脚步仓促地往后退了两步，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难看了几分。

虽然被李谳猜中，他就是利用生病的自己想让林若浮与林家决裂，但他的设想是，让无法得到帮助的林家恼羞成怒，逐步逼迫林若浮，直至将她崩溃，与其决裂。

但就眼下林若浮的反常来看，她根本就是走了另一条路。

她为了自己，才与林家断绝。

这反而让陆怀泉措手不及。

他躲开林若浮的手，闷声嘱咐：“我没事，我回西苑了。”

想到院中那个气得一上午都没哄好的小姑娘，又加了句：“往后别去西苑看我了，我已经好了。”

说罢，匆匆离开。

林若浮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睫。

*

回到西苑的时候，没见着人，陆怀泉心中愈发沉闷。

他顺着花圃找了一圈，都没瞧见人，正想着是不是又后悔了，又跑走了时，东宁院墙角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在找什么呀？”

杨沛云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见你都转好几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