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4)
见陆怀泉已经走远,她大着胆子让巧安起来。
见他没说什么,就拉着巧安的手贴耳朵道:“你进房里去。”
巧安看了看两人:“好,若出事了姑娘就喊我。”
*
小小的凉亭中,陆怀泉摒退左右,只剩他们二人。
见杨沛云乖觉地坐在位上问:“兄长要从哪里开始教起?”
其实陆怀泉本没有心思教她,之前在父母面前说的那t些话,也不过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好玩罢了。
本想着随便指导两句,但此刻见杨沛云认真地卷起长袖,露出莹白的手腕,他反倒觉得,教教练字,应该也挺有趣的。
便正儿八经地坐在她身侧,随手从笔架中挑了一支扔给她:“先写两个字我看看。”
杨沛云微抿唇瓣,神色认真地捡起桌上那支羊毫笔,桌上的东西似乎都是从陆怀泉房中搬过来的,每个物件都透着奢华尊贵。
便是自己手中这支笔,也是沉甸甸的质感,笔身极重,她握在手中,连运笔都不流畅。
她生怕自己被嫌弃,努力着提起小臂的力气,写了两个字。
却连字形都不像样了。
杨沛云有些着急,害怕他因为自己没用又要生气,也不敢停,一连写了几个字,却因脱力越写越丑。
直到力尽她才撂笔,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去望,陆怀泉神色没什么不耐,只是安安静静的,拖着脸看她的字。
见她停下才抬眼:“写完了?”
杨沛云:“写、写完了。”
“既然觉得重,还硬撑什么。”
他一语道破,陆怀泉手指拂过笔架上的一排笔,挑了一支最轻细的扔出来:“学不会及时止损,到头来受苦的也是你自己。”
“再写。”
见他神色如常,语调平淡,杨沛云松了口气,赶忙换了一支。
揉了揉手,刚提笔还未写,一道极快的残影落下。
啪——
“啊…”
杨沛云痛呼出声,手腕上细细的疼。
陆怀泉拎着方才那支重笔,拿笔杆部分快准狠地敲了她的手背,直打出一条红痕。
他声音浅淡:“姿势错了,用手腕,而非手臂发力。”
手腕?
他话只说一半便停了,杨沛云糊里糊涂地扭着手腕,又试了一下。
啪——
又是一阵疼。
“错了,再来。”
虽比不上继母先前鞭打的疼痛,但笔杆敲在手背,细密的痛痒好似冬日开裂的冻疮,从手背到指尖,再一路攀爬至心房,蚀骨难耐。
没一会儿,手背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红痕,其实只是看着吓人,杨沛云自小被虐打,这些对她不算什么。
只是眼睫仍是被生理反应的泪水洇得潮湿,她轻咬着唇瓣,看着盈盈可怜。
陆怀泉自启蒙起便如鱼得水,身边师资同窗也都是庸中佼佼,从未接触过这般愚钝之人,连个握笔姿势都悟不透的。
他觉得心烦,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些典籍,但当他抬眼望见杨沛云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弥漫着水汽,委屈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倏地沉默。
他看了眼手中的笔,认真思忖着这玩意抽人能有多疼?
怎么还能把人抽哭了。
年幼时他曾教导过族中同辈子弟,用宽大厚重的戒尺,下手绝不留情,便是抽出血痕来,也不敢有人有半分怨言。
换了个姑娘家,便事事都不一样了。
陆怀泉叹了口气,起身靠近。
还未等杨沛云反应过来,身后便有一阵凉意靠近。
随即便是大片阴影投射在面前的桌上,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笼罩住。
杨沛云:……
与梦中一般无二的画面,相同的场景,她正恍惚苍白地想,自己莫不是又开始做梦了吧?
自脖颈处伸来一只手,却没有戒指,骨节干干净净,也没有掐自己,只是径直虚握住了自己的手。
杨沛云有些发蒙,只觉得手背处附着一层冰凉,将方才那些滚烫痕迹都压了下去。
陆怀泉虚握着她的手,一边带着她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在她耳旁道:“这才是手腕在发力。”
声音有些远,并没有挨着耳朵。
杨沛云像找不同般搜寻着梦中与此刻的异同,想到那枚硌在唇边的玉戒,她下意识地走神望去。
……原来是戴在左手上的啊。
右手猛地一紧,她皱眉,顶上传来陆怀泉不喜的声音:“你在走神?”
杨沛云猛地坐直:“抱歉兄长,我、”
还没等她说完,手上的桎梏已经松了,陆怀泉起身退远,眉间轻皱:“既然不想我教,便自己练着学吧。”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又听到,
“若是晚上回来你还练不好,就是这儿的风水不行,日后就去郊外的别院练吧。”
杨沛云睁大了眼睛,见陆怀泉睨了自己一眼,板着脸走了。
……
哪有这样的啊!
杨沛云握着笔,有些欲哭无泪。
都怪昨夜那场怪梦,不仅让她起迟了,今日一整日都云里雾里的不清醒。
她视线投向桌上,平整的宣纸上已经被自己写的凌乱不堪,唯有中央的三个大字是方才表兄带着自己写的。
端端正正,笔锋凌厉漂亮,写的正是陆怀泉三字。
杨沛云盯着那三字,就像盯着不讲理的陆怀泉本人,许久才愤恨地跺了跺脚,抿唇继续练了起来。
*
陆怀泉一年前被圣上点为探花,后被归到太常寺任职。
一年前坪山徵坊司贪腐一案,他跟随一同前去调查。
如今事件查探完毕,案件查的漂漂亮亮,同圣上报备后,才正式作为太常寺太祝前去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