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19)
往后的日子,小儿子的前程,可都指着她女儿的婚事了。
若是林琼芳再嫁不去高门……
周氏越想越心惊,含恨咬牙道:“明日去找你姑姑!”
*
夜晚,朗月星稀。
微风带过紫藤枝叶,一阵沁人的凉爽。
杨沛云感冒未愈,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捂着口鼻,小心地抬眼望了对面的人。
陆怀泉坐在对面,低眉垂首,手下运笔飞快,不到几息便能翻下一张公文。
全神贯注,速度极快。
他突然顿下手上的动作,锋利的眉眼危险地扫过来:“不许分神。”
杨沛云赶忙挺直脊背,接着描写手上的字帖。
她还是感觉到恍惚,自己同这位兄长,怎么就突然这般亲近了。
葳蕤摇晃的烛火立在中间,旁边是一排晚上新拿来的一套湖笔。
笔架很长,挂着有七八支笔,但缺了最前与最后的两支。
一支跟着陆怀泉处理公文,一支在她手中练字。
以蜡烛和笔架为分界线,将冰凉的石桌一分为二,一半是表哥,一半是她。
杨沛云神色有些复杂,本以为今日摔坏了他的笔,他会同自己生气呢。
没想到自己都准备睡下了,隔壁院名叫青叶的侍从来传话,说公子要来教导表姑娘。
结果他们坐在亭中这么久,也没见他教导自己,二人无言干着自己的事,一眨眼便是深夜了。
杨沛云熬不了夜,加上昨日才通宵,此刻昏昏欲睡,笔杆都快戳到脸上。
处理完部分公文,陆怀泉才抬起头来。
他之前一直是在书房,头一回在院子里,微风阵阵,反倒觉得清爽。
陆怀泉自小作息严苛,此刻有半刻钟时间休息,拿来教导杨沛云,足够了。
他抬眼望向对面,却微怔住。
杨沛云已经睡着了,却因为极度的不安人还是端坐在原地,身子小幅度地左右摇晃,脑袋也不住地往下掉。
手上还死死地抓着笔,笔杆在脸颊上戳来戳去,划出了几道轻微的红印。
二人中间隔着一道灯火,摇晃的灯火让空间也扭曲摇晃。
夜风,紫藤,就连那睡得迷迷糊糊的面容也跟着摇晃。
陆怀泉撑着脸,饶有趣味地盯了半天。
杨沛云抓着笔,像是梦到了什么,含糊喊着:“阿娘……”
陆怀泉神色一顿。
他两指微曲,指节重重叩击桌面,发出清脆“笃笃”两声。
将杨沛云惊醒。
她发觉自己竟是睡着了,着急忙慌地揉了揉脸,抬眼望见一双凤眼冰冷,惊慌道:“抱歉长兄……”
“不过亥时,你便困了?”
陆怀泉声音冷冷的,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往后调整作息,严于律己,身为侯府姑娘,怎可懈怠。”
被他说的杨沛云脸颊烧红了一片:“是。”
陆怀泉也点到为止,见她着实困顿,便起身道:“今晚便到这吧,明日卯时,我来找你。”
看来他虽自己只睡两个时辰,但并没有如此严恪要求她。
杨沛云本就不贪睡,闻言也没有过多异议,乖顺地点头,亲自将人送出了东宁院。
夜风习习,她站在院门口,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却强撑着笑意告别:“兄长夜安。”
陆怀泉回身,望见小姑娘单薄的身影立在那里,夜风带起她鬓边发丝,勾连在白净的脸颊旁。
他望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第10章 10
卯时,天刚蒙蒙亮。
杨沛云穿戴齐整,冲着门口笑着:“长兄,早上好。”
陆怀泉今日穿了身品蓝的长衫,腰间玄色腰封点缀着零碎的宝石,更显芝兰玉树。
这个时辰,陆怀泉已经默了一篇策论优选,整理了今日待办的事项,又练了一套拳。
此刻非但没有疲倦,反而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
他淡淡“嗯”了一声,走到紫藤亭中坐下,见杨沛云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也跟着坐下,他顿了一顿,而后抽出这几日她写的纸张出来。
“你的作业,我昨晚都看完了。”
杨沛云瞬间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等着他说话。
这两日,她日夜不停地写,写了有二十多张的作业。
每一页都有朱笔批过的痕迹,红黑交错,让杨沛云有些惊讶。
昨日都这么晚了,他带回去看,竟然还全部批改完了吗?
每日堆迭的公务,和自幼时起便养成的课文计划,夜晚时间本就紧张,居然还能空出来改她的作业,这个人,他到底睡不睡觉的?
杨沛云一时心绪有些复杂,心底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被啃噬过一般,传出一阵酥痒的温热。
见她又在分神,陆怀泉皱着眉头,又是叩了两下桌面。
笃笃、
见人清醒,陆怀泉才不悦道:“往后若是再分神,我便罚你。”
一听罚字,杨沛云精神了,她匆匆点头:“再不会了!”
陆怀泉这才将手上她的作业一张张摊开,开始缓缓道:“练了两日,能看出你的字形轻重都有改善,但是某些地方收尾太含糊,要下笔干脆。”
每一张作业,每一个不过关的字,都被拆开仔仔细细地讲了,陆怀泉语速飞快,他从未当过讲师,也没给人教过这么基础的东西,但他毕竟是才满汴京的陆怀泉,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好的呢。
他讲得细致又精准,将杨沛云字迹方面的问题都狠辣地点了出来。
等他全部讲解完,才来得及抬眼瞧一瞧杨沛云的反应,想看看她有没有跟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