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83)
一家人心里都清楚,顺和帝既然向陆玠开了这个口,就必然已经在心中看好了,只怕是明日一早,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夫妻两久违地起了争执,吵得不可开交,陆怀泉头疼欲裂,被吵得脑中好似有片荆棘在翻来覆去地翻搅。
只恨赵抒鸿离去后,青叶没能成功把他截杀。
陆怀泉撑着脸,面无表情心想,公主府的暗卫还是太厉害,才没能拦下来。
视线扫过父母二人,罕见地没有行礼便起身离开,侯府到处花草,开春入了夜后便是缭绕的花香。
因杨沛云最喜在花圃中玩闹,故而她身上的香气,便与侯府花园气味相似。
陆怀泉站在石径小路上,闭着眼安静站着,深呼吸数回,脑中尖锐刻薄疼痛才慢慢停下。
明日圣旨来后,沛沛会害怕吗?
她讨厌赵抒鸿,陆怀泉是知道的,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哭,会不会无助地抱着他,一刻也不要撒手?
走到西苑的时候,刚踏进去就听得一阵笑声。
陆怀泉抬眼望去,见杨沛云正坐在自己给她打得秋千上,云欢给她推得极高,她不谙世事地笑闹,入夜光线虽不好,陆怀泉却依旧能描摹出她大致的轮廓。
今日穿的是他精心挑选的褶纹流仙裙,这样式少见,刚到京城时掌柜的知他疼爱妹妹,特地送了一件来。
这还是头一回穿,确实与往常见的不同,裙摆厚厚迭起,直到此刻在秋千上飞扬,褶纹展开,在风中飞舞,才现出它自身宽大到夸张的裙摆。
裙摆越大越好看,直到秋千摇到最高处,夜风钻进裙中,陆怀泉眼尖看到裙摆下一截嫩白的小腿。
“啊——阿兄回来啦!”
秋千被截停,还未稳下来杨沛云便急匆匆跳下来,雀跃地像只小麻雀往自己这跑来。
陆怀泉尚在沉思,只看着她跑来,并未张手接住。
还是杨沛云自己钻进他怀里,抱着他,仰头疑惑问道:“阿兄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啊,真烦。
陆怀泉垂眸看着她,心想,若是将来嫁了人,是不是也要这样抱着她自己的夫君?
这个念头只一想起,陆怀泉便克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沛沛,”他摸着杨沛云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问,“想过成亲嫁人吗?”
嗯?
杨沛云怔住了,望着陆怀泉,半天没有反应。
阿兄方才说的什么?成亲?嫁人?
她顿了顿,突然明白陆怀泉为什么问这个。
自己已经快十六了,确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那些手帕交,林泱泱等人,家中早都许好了人家,只等吉日一到便办喜事。
居然就到自己了吗?
杨沛云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前段日子还在忧愁陆怀泉娶亲的问题,结果竟是她先嫁人吗?
见她迟迟没反应,陆怀泉的手指滑到她脸侧,缱绻地挠了挠:“嗯?不说话,便是没想过?”
嗯……其实,是想过的。
尤其是年纪小,与刚来京城的时候。
杨沛云小时候过得苦,没有关系亲近的家人,她便及其渴望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每每绝望伤神时,她都不止一次地幻想,等到将来嫁人,她会有一个疼她如命的丈夫,有和善体贴的公婆,生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她绝不会让他们过上自己的人生。
她会用全身心来爱他们,护着他们,绝不让他们受委屈,自己曾经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她会统统给予出去。
但后来在侯府,与舅舅他们关系亲近后,便没再想过了。
杨沛云问:“怎么问起这个”
陆怀泉顿了顿,才慢吞吞开口:“沛沛的魅力太大了,有人甚至亲自求圣上要一道指婚的圣旨呢。”
杨沛云:?!
她小心翼翼问:“是谁呀?”
见她这反应,陆怀泉反问:“沛沛这样问,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吗?”
夜色太昏暗,杨沛云看不真切他的神色,只是觉得他声色有些奇怪。
迟疑回答:“没有…只是,感觉猜得出是谁。”
这般肆意妄为,行事大胆,又与她有关系的人,并不难猜的出来。
陆怀泉手指一直流连于她的脸颊,若是此刻天光大好,杨沛云一定能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偏执与杀意。
“那沛沛要嫁吗?”
杨沛云有些懵:“啊,这个,若是圣上指婚,还可以不要的吗?”
见她这般说,陆怀泉手指停顿。
没有料想中的惊慌,也没有苦恼惶恐,甚至于抱着他的手臂都微微松开。
陆怀泉垂眸,静静望了她片刻,倏而笑了出来。
“回去睡吧,”他轻声道,“一切都有阿兄在。”
即便没有预料的反应,他也还是宽慰着,见杨沛云尚且平静的面容,眼眸中黑黢黢一片,拽着人的胳膊也许久没有松开。
杨沛云:“……阿兄?”
陆怀泉没松手,反倒更用了力,将人拽到眼前,几乎身子贴着身子,他俯身,带着心中一片滚烫的喧嚣与嚎叫,在杨沛云眉心落下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
温软覆上的一瞬间,杨沛云便t猛地僵硬,陆怀泉不似自己一触既分,轻薄的唇瓣带着夜色的凉意,在自己眉心处停留许久。
杨沛云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直到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二人身影重又分开。
杨沛云听到他微哑的嗓音:“……夜晚,沛沛。”
她念了三年的夜安吻,陆怀泉从不愿给她,如今得到了,杨沛云反倒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