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98)

本想再同她说说婚后之事，杨沛云没有亲娘，自个也算看她长大，理应由她来教。

但看人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笑了笑，心道不急这一时，便放人回去了。

杨沛云一边往西苑走，一边强打精神看手上的单子。

礼单很长，五花八门的奢贵物件，侯府这边给的基本都是地契铺子之类，这两份东西拿在手上，杨沛云身价不知涨了多少。

她困得人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了个小富婆。

被陆怀泉叫住的时候，她已经走到西苑了。

看见她手上的东西，陆怀泉挑眉，拿来翻阅了一遍。

嗤笑出声：“陆玠还说宠爱你呢，就拿这点东西，打发谁呢。”

杨沛云皱皱眉：“别这样说，舅舅已经对我很好了。”

侯府到底比不过它强盛时期，如今虽日子好起来了，但终归是要紧着过日子的。

韦家这次彩礼不少，陆玠为了不让她被轻视，硬着头皮凑出来大差不差的量，杨沛云不想要，若是韦照会因为这些看不起她，她也不值得嫁去。

侯府对她这么好，杨沛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陆怀泉还这样说，她忍不住为舅舅辩解。

陆怀泉却点了点她额头，懒洋洋道：“陆玠这是跟你装穷呢，别说是八十抬，便是我来安排，二百抬也是出得起的。”

许久没有与兄长这般亲密，杨沛云捂着被她戳过的额头，闷了半天，小声道：“舅舅还惦念着要给你娶扶楹姐姐呢，你这才是大头，你懂什么舅舅的良苦用心。”

陆怀泉顿了顿，用手上册子敲敲她脑袋：“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杨沛云笑了笑，这几日的疏远和别扭好似淡了些，她问：“你跟扶楹姐姐的婚事，舅舅舅母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事林若浮之前天天烦他，让他与赵扶楹安排好，选个日子他们去公主府登门议亲选个日子。

陆怀泉一直拿公事推脱，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不急。”他道，“先把你的安排好。”

杨沛云却觉得奇怪，他与赵扶楹之事在她前头，还是陛下亲笔赐婚，怎么比她还晚。

“为什么？”杨沛云问，“兄长不着急吗？”

陆怀泉的神情倏地变得捉摸不透：“自然不急。”

望着杨沛云，眼底有莫名的灼光，声音都变得莫测：“说不定就出什么事，会推迟呢。”

杨沛云没明白，只是歪着头，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也没多问。

*

中秋这天很快到来，因已正式定下，陆玠也约了陆怀泉一起。

因公务缠身，他第二日会直接从都察院去酒楼。

杨沛云心中明白，明日去说是两家见一面吃饭，实际就是选个良辰吉日，好安排这桩大事。

她晚上睡不安稳，便在西苑的小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在侯府住了三年多，早把这里当家，林若浮和韦照虽然都说婚后还可以时常回来小住，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她心里便五味杂陈，既是舍不得，更多的是难过。

她这一生就像随风而飘的蒲公英，好不容易在侯府这安家，又要飘去另一个家了。

虽说是她自己选的，她也衷心觉得这桩婚事十分的好，但t心底的落寞与难过，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的。

已经很晚了，杨沛云以为陆怀泉今夜不会回来了，但在这样静默的深夜，猛地在西苑撞上他，飘荡的一颗心瞬时有了底般沉稳下来。

“怎么还没睡？”

陆怀泉问她。

杨沛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日就要见韦家人了，心里有点紧张。”

见她这么说，陆怀泉上前，摸了摸她的脸侧：“不想嫁？”

嗯？

杨沛云抬眼，见他目光如炬，好像只要自己说一句不想，他就统统都能解决。

她迟疑道：“没有啦，我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就…有些失落。”

陆怀泉凝视着她的眉眼，低声喃喃：“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不离开。”

“流言蜚语，兄长都能替你解决。”

他的声音虽小，但杨沛云离得近，还是听得分明。

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以为他也同样舍不得自己，回想起这些年的亲密往事，种种画面跃然眼前，杨沛云笑的甜蜜：“这些年，兄长待我已经足够好了。”

“您护着我，宠爱我，每一分每一秒，沛沛都不会忘，沛沛已经很满足了。”

她颇为真情实感，安静的夜晚也许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够让人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这些年与兄长在一起的岁月，都会成为沛沛的宝物，我会一直记得，直到碧落黄泉，乌白马角。”

“无论将来如何变化，如论发生什么，沛沛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会是兄长。”

她这番话说的激烈，陆怀泉却一直没什么反应，一直望着她，久不言语。

杨沛云突然想起，当初在舅母房中初见，自己失手泼了他一身的茶水，那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情，瞳仁黢黑，看不出神色，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乍然还觉得有些瘆人。

那时的杨沛云连猜测都不敢，如今却不一样，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被我这番话感动啦？”

感动、太感动了。

陆怀泉面无表情地想，心脏都快要炸裂开来，怦然跳动，内心被压抑许久的偏执与破坏欲，无一不在叫嚣着，吶喊着。

带走她，抢走她，藏起她。

让这天地都找不到她，让她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让她只能看见自己，只在意自己，只与自己耳鬓厮磨，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