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为聘(21)
“不学就不学,水丹青什么的倒不是要事。”
崔珩垂眸道:“嗯。还是藏香阁的事比较重要。”
裴昭点头:“杜长史的妻女或许也被押在藏香阁。殿下要查一查吗?”
藏香阁有朝中官员扶持,若是要查,也得是朝中权臣。可藏香阁的营收与户部有关,于他或许不是有利可图的事,裴昭也不抱什么希望。
崔珩却沉思道:“本王确实想查。但查下去的话,估计只会把阁主换掉,权当给御史台交代。”
“只换掉阁主?那温侍郎呢?”裴昭急切道,“温侍郎是藏香阁的东家,逼良为娼什么的,肯定知道不少。但却毫无作为。若我是刑部高官,肯定得狠狠查他。”
“朝中经常来藏香阁的官员,或多或少都知道这种事。”崔珩淡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都查的话,有些麻烦,皇兄估计也不会处理。但确实得像裴小姐说的那样,杀鸡儆猴。”
“所以……殿下是愿意查的意思?”
他点头。
裴昭心弦微动。原来这人虽然为人乖戾,但在要事上却有底线,便又问道:“藏香阁盈利很多,殿下为什么没要。”
“有些麻烦。”崔珩抬眸看向窗外,“也不想要。”
月明星稀,已过宵禁。
“今夜留在王府吧。”他说,“正好卫铮铮也在。”
裴昭点头,刚要起身去客房,又听得崔珩问:“你现在很困么?”
“喝了这茶,倒是不困。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王想教你水丹青。”
裴昭笑问道:“殿下不是说‘公事繁忙’么?”
“方才和裴小姐谈的就是公事。”崔珩微微弯唇,“现在,不是谈完了么。”
若是要学整套水丹青,需从捣茶开始,但崔珩显然并未有这番耐心,只是命侍女取来了碾好的茶粉。
他将宽袖向上拢了一些,露出手腕,开始演示水丹青的步骤。
裴昭的目光却落在他腕间的白玉手镯上。这手镯的玉质看上去实在不算好,也不知为何会一直戴着。
“在想什么?”崔珩问道,“裴小姐,你学会击拂了?”
“大概,学会了。”裴昭取过干净的茶盏,向里面倒上些许调好的茶沫,然后拿起茶筅,回忆着余光中瞄到的样子,开始晃动手腕。
“裴小姐,顺序不对,是先击后拂。”他缓缓道。
裴昭一脸错愕,原来击拂不是一个动作!
“劳烦殿下再演示一遍。”
“好。”
鼻尖飘来熟悉的冷檀香,颈上传来痒意,是他垂下的发丝。裴昭感受到他的胸膛快要贴在自己的背上,不由绷紧了背脊,脸上一阵烫热,被他轻轻握着的手腕也在发烫。
“殿下,我不是说要这样演示……”
“嗯……”
但崔珩直到茶面变成绿色时,才松开手,重新坐在对面。
浓绿色的茶面遇清水则变为白色,用茶杓沾水,便可描摹丹青。
裴昭思绪混乱,不知自己该画些什么。而崔珩早已垂着眼,专心地作起画。
“等一下就知道了。”他注意到视线,轻轻一笑。
良久,他把茶盏一推,抬眼望回来。
茶汤上,是小人在树林里骑马。
裴昭想起那匹叫做“流云”的烈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流云”是十一岁那年生辰时,阿娘送的贺礼。
照着崔珩画的马,裴昭拿起茶杓开始作画,半晌,也把茶盏一推。
崔珩原本上扬的唇线却一点点变平,面无表情地看着茶汤上孤零零的马。
“不好看么?”裴昭心虚地问道,“我小时候没学过丹青,是哪里画的不对?”
“没什么。”他这时扬起唇,“你画的很好看。”
过往
裴昭最初以为,藏香阁的事情,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有结果。但没想到,半月后,便听得阁主被流放渔阳的消息。
午间休息时,大理寺的低阶官吏们便就此聚在廊下闲谈。
主簿赵绣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藏香阁是块肥肉,晋王殿下此举,怕是想向背后的温家开刀。”
录事林昴应和:“晋王殿下此人,若是无利可图,想来也不会做这种事。”
“林录事!仔细点说话!”赵绣蹙起眉,“陛下仁厚,本想饶过温侍郎,但没想到,王御史带着谏官们以头抢地,撞得头破血流!哎,不知藏香阁现在会落到哪家手中。”
“某以为,肯定会落入晋王手中,毕竟他……”林昴说到一半,露出各位请意会的表情。
林昴是陆家门客,为人直率,听闻陆攀的事情后,暗戳戳地骂了数次。裴昭虽不喜陆攀,但的确佩服这人的直言不讳,平日里遇到,也时时温言相待。
可就藏香阁一事来说,崔珩实在有功无过。
看着林昴轻蔑的神色,裴昭开口道:“林录事,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袁娘子,某有些公事想问你,到这边说。”林昴不安地走到一边,压低声音。
公事?
裴昭神色稍缓:“林录事请说。”
“某一直有一事不解,袁娘子是怎么突然成为探花使的。是不是……”
林昴最初以为,这新来的袁娘子会和崔珩有什么关系。毕竟陆攀被杖毙时,袁娘子没有受到牵连。但数月相处下来,袁娘子的吃穿用度却极是平常,住的也是偏僻廉价的丰邑坊,实在不像委身他人。
注意到他促狭的眼色,裴昭声音微冷:“探花使是礼部选的,林录事若是有疑,不妨去问韩尚书。”
“某还以为娘子和晋王有什么关系。”林昴摸着下巴,讪讪道,“毕竟,袁娘子年纪轻轻,又模样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