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2)
小内监愁眉苦脸道,“而且府门大敞,像是故意的……”
“她走了?可有书信留下?”
皇帝哐当站起身,赤红滚金边的宽袖拂倒了案几上的高颈梅纹紫釉瓶,瓷器哗啦一声碎开,但殿中无人关注,他们都被小内监所说的事惊愣住了。
“没有,连张纸片子也没留下!”
皇帝脑中如被锤击,扑通坐下,身体一震,两眼失焦,良久才讷讷开口:
“怎么走了……贺卿怎么走了呢?她怎么走了……”
正德殿里的臣子这下没法默不作声了,他们齐齐看向站在头排的一个清癯老者。
被众人注视的老者轻哼一声。
这一声立刻点燃了众人的怒火,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口讨伐。
“贺尚书肯定是被崔御史气跑的!”
“崔御史没安好心……”
“崔御史说话也太难听了,换成我也想走!”
“呵,有些人真是恩将仇报,也不想想若没有贺尚书,他还能好好站在这儿么……”
崔御史岿然不动。
殿中吵嚷,皇帝仍然沉浸在他的大才、贤臣兼恩人弃他而去的不可置信中,来传信的小内监依旧跪趴在御座边上,一动不动。
崔御史冷笑一声,而后慷慨陈词道:“贺重玉自恃功劳,不告而去,如此任意妄为,臣要弹劾她!”
众臣子闻言,脸色复杂,齐刷刷盯着最前面的崔御史,心中发出感慨——老头儿,你还要不要脸了!
王吉嘴都要气歪了,立即跳出来,气势汹汹地瞪着崔御史,“崔老头儿,你妒忌贤能,逼走了贺师,你罪该万死!”
要不是左右拼命扯住了他的袖子,他能跳到崔御史面前,揪着对方的衣襟质问。
“哼,小儿无状,整天跟在年纪比自己还小一轮的姑娘身后,‘贺师’长‘贺师’短,像什么样子!你也不看看人家领不领情,她离开有告诉你么!”
崔御史须发花白,身如青松,说话却咄咄逼人。他似乎是被王吉的话气到了,竟不顾资历,和对方呛声。
但王吉没有受影响,他指着崔御史吊起嗓子大喊:“你最好亲自上门道歉,把贺师好好地请回来!”
崔御史没好气地反问他:“人都离开洛京了,天南海北,谁知道她往哪里去了!我怎么登——门——道——歉——”
“登门道歉”四个字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一样。
好问题,贺重玉到底去哪儿了?
于是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皇帝也回了神,抬脚轻轻点了点小内监的肩膀。
“贺卿竟没有留下一丁点只言片语么?”
楔子·下
小内监刷地抬起脑袋,又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有!有!”
“该死的奴才,你不早说!”一贯好性的皇帝气得长眉倒竖——这内监!如此重要的事不先说了,还得等他来问!
皇帝松了口气,有消息就好,他真怕贺重玉一甩胳膊往深山老林里一扎,那才是大海捞针也捞不住。
小内监飞快地瞄了眼面露惊喜的皇帝,嘴里发苦,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是每日往贺尚书府上送果蔬的菜农,他说昨日上门送菜,正好撞见贺尚书怒气冲冲地回府——”
众臣又齐刷刷看向崔御史,昨日,不就是这老头儿大放厥词,才气得贺重玉愤而离席么……
“贺尚书回府之后,就告诉菜农,今后不必往她府上送菜了——”
“那菜农可知贺卿去了哪儿?”皇帝急忙追问。
小内监脸色愈发惶恐,“菜农说,贺尚书告诉他,她要——”小内监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她说要回乡下种地!”
“荒唐!”皇帝再次哐当起身。
“兴许还会升炉打铁——”小内监匆忙吐完这句话,又赶紧补充道,“贺尚书跟菜农说的!”
皇帝似乎恢复了清明,他终于想到,不管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得经过兵马司报备,这个审查制度,还是贺重玉自己提出来的。
他焦急下旨:“召兵马司指挥使——不,即刻令兵马司盘查,找出贺卿的去向!”
而被洛京众人心心念念的贺重玉,此刻正安然躺在焦南某处小院里。
院中一树梨花纷纷扬扬,树下支了张藤条躺椅,上面躺着个月白色宽袍的青年,袍角松垮坠地,这人脸上盖着一册翻开的书卷,清风吹拂,书卷哗啦啦地翻页。
忽然,她拈起手中长长的一根细枝,悠然拉长语调:
“不许停,接着练——”
梨树下握枪的少女猛地一扭头,见青年脸上仍然盖着书册,目瞪口呆。
“我都听得见……接着练罢,练不好再罚一个时辰。”
少女可怜巴巴地讨饶:“老师——”
贺重玉这下却闭口不言,她双手交叉放在腹上,两腿交迭伸着,梨花悠悠落在她身上,一派闲适。
少女刚才心思被卧在雪白花瓣中的一只蜜蜂勾引了,枪势都变缓,力道软绵绵的,现在她屏气凝神,刷地一挥长枪,风势迅疾,激起一道梨花雪浪。
但少女还没正经多久,就放下枪,屁颠屁颠地跑到贺重玉边上,蹲在她身侧。
“老师,咱们真不回洛京啦?”
“你想回去?”贺重玉轻笑。
“我都随您啊,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少女两手撑着下巴,“这儿也挺好,山明水秀的。”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贺重玉掀走脑袋上顶着的书卷,两手枕在脑后,出神地看着头顶的梨树。
“段大叔来信啦,问咱们还回不回洛京——”少女凑近,眉毛一跳一跳地,“老师你知道么,居然是用的遏云鸽!这可是皇帝影卫营的信鸽,肯定是皇帝逼段大叔写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