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夏[校园复仇](23)
汉南山自然博物馆占地很大,馆内包含着汉南山瀑布,标本馆位于最南边,宾馆在西北角,刚好与北川和明辉要住的员工宿舍呈对角线布置。
从标本馆走去宿舍,还需要经过有瀑布的小公园。
自然博物馆在工作日里并没有太多的游客,公园不对外开放,所以,为了节省电费,两侧的路灯也早早关闭了。
北川的视力在晚上并不算好,只能扶着栏杆,借小湖对岸的灯火小心探路。
夜晚时,人的感官会变得非常敏锐。
她原本是走在明辉身后的,忽然前方的空气停滞了,她便也停下脚步来,抬头朝明辉望去。
只见二人已走到瀑布的正下方,哗啦啦的流水声响彻山谷,黑暗的山间偶尔会传来几声并不清晰的鸟鸣,颇叫人感到恐惧。
只是,北川的恐惧却从标本馆开始,便被愧疚所取代了——她一直在后悔对明辉说那些话。
那些不只是自私的话,更是她明知道明辉受伤却仍旧说出的过分的话。
她安慰自己,就算过分,却也是真的,明辉如果看不清尹天月的伪装,到毒蛇反噬之时,只会落得比她还惨的下场。
所以,她和明辉联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人与人之间,不是利用,就是伤害。
北川想着,眼前的明辉却忽然开口了。
只是他的话出口便被瀑布的流水所吞噬,明辉见北川没有听见,又在原地站立一会儿,才终于朝北川的方向走了半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得很近,北川这才发现,明辉比她要高上许多,自己只有一米六的个子,明辉许是一米八了。
巨大的瀑布轰鸣好像给她们周身筑上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北川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愧疚与恐惧感全都被流水击散了。
她好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安心,觉得这才应该是自己高中的生活节奏。
她还没反应过来,明辉清冷的声音便洒在了耳边:“你们已经知道他叫贝成山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问句,可对方却并未给她回答的机会,明辉好像笑了一下,他继续开口:
“你知道他是贝成山,那就肯定知道他参与过校园暴力。你说我能救你,我和一个同样对同学进行校园暴力的人在一起,你不觉得,我和尹天月联手的可能性更大吗?”
北川瞬间说不出话了,平和随之溜走,恐惧重又出现。
她小步后退,却在看到明辉的眼睛时,决定鲁莽一次:“因为我觉得,贝成山不是校园暴力的人,你也不会是。”
明辉果然愣住了,北川接着道:“如果你是,你就不会在花园里……和我搭话。”
她还是没能把四年前的遗憾说出口,从某个时刻起,她与明辉的过去渐渐化为实体,它尖锐锋利,只要从嘴巴里说出,就会划破口腔,痛感直抵心脏。
北川不自觉哽咽了一下。
可明辉的目光却忽然在这时软了下来,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伪装:
“我没想到,我们只是四年没见,你现在怎么这么落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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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四年前完全不一样。”
明辉又一次重复这句话。
然后他微微侧过了身,路灯没有照到他,他的上半身就如此隐藏在黑暗中。
北川愣住了。
无数尘封的记忆终究抵挡不住她的拒绝重新席卷而来,她想起第一次在姥姥家门口见到那个衣衫不整的少年时,对方甚至比她还要矮上一截。
然后是天台的晚风,夕阳,绚烂的色彩全都在她眼前飞驰而过。
那时,为了逃离父亲的明辉眼中除了恐惧外只有恐惧。
而她会轻描淡写地安慰对方,没事的。
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所以四年前,她得知明辉从纺织厂小区搬走后,并没有为他独自一人面对恐惧而感到担忧。相反,她想的,只是对方为何不给她留下一句口信。
四年后,他重新回到她身边。
可是全都变了。
明辉的母亲去世,自己和贝成山有着说不清的怪异关系,他剪去了那头碎发,眼里除了冷漠外再没有其他感情。
一直被她掩藏在心底的不甘落魄以及足以吞噬人心的愧疚涌进北川的胸腔,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转学来那天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明辉的声音微弱,自嘲地笑着,“到底你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为了别人莫须有的平静生活一个人承受霸凌。”
说到后面,明辉的声音渐小。
北川怔了一下,她动动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我还是那么自私,”明辉的声音不断被瀑布冲刷,“为了避免遭受霸凌,我竟也没有对你……”
明辉不再继续说话。
可这无声的对白,却像是一种催促,叫她讲,把心挖开,抛了底,如果不这么做,对方就会再次离开。
“不是的。”北川走出几步,抓住了明辉的胳膊,“不是的,你不是那种人。”
说完,两个人都重新陷入了沉默。
最近几日未下雪,山里并不算冷,但往山巅望去,还是能看到白色的踪迹。
北川松开手拉紧围巾,仔仔细细瞧了一眼周围。
没有别人的痕迹。
“你哥还好吗?”她轻描淡写地想要转移话题。
明辉的身影一僵,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随后,他苦涩地笑了:“我哥后来高考考到警察学院。”
似乎没说完的话却在此处有了漫长的停顿,北川回望过去,只见明辉的眼中交织着痛苦与不甘,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但是两年前,他遭遇很严重的校园霸凌,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