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大唐(240)
照夜白骄傲的昂起头嘶鸣了两声,四个蹄子来回在地上摩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隆基解了绳子,单手上马。
他朝着料房喊道:“马我带走了。”
阿金躲在门后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王子扬鞭而去。
勇士大会的装扮彩绸还没有完全拆除,草原仍旧一片热闹的氛围。李隆基单手驾着照夜白至羊马圈,逐渐加快了速度。
天空阴云笼罩,空气越来越凉。刺骨的风打在李隆基的脸上,很快就被热气抵御。马蹄飞快,溅起一片片草灰。正在挤羊奶的大婶们笑眯眯看着李隆基飞驰而过,拢着手在嘴边大喊:“慢点儿,别摔着了。”
“知道啦!”李隆基在风里回答。
捡来的自由,他想多感受一会儿。
于都斤山的轮廓像鱼龙在天边遨游,山尖上连绵起伏的白雪如银甲覆身,雄壮威严。偌大的草原一望无垠,雄鹰在高空展翅,骏马在底下奔驰,何等的潇洒豪情。李隆基足足跑了二十圈才稍微放缓了速度。他面色红润,双眼明眸,额头的汗水划过眉尾、双颊,又汇聚到下颌,滴落渗透到胸口里,浸湿胸背衣衫,男人的野性在这一刻得到展现。李隆基喜欢这种纵情驰骋的感觉,这是自由的味道。
照夜白身上的水珠早就被风干了,他四蹄离地,肌肉在高速奔跑中上下摆动,雄性十足。背上的新主人没勒停,照夜白就一直往前跑。路过一片水草丰富的清水湖时,一人一马惊起了一堆水鸟。照夜白顽皮,它呼哧呼哧上下摆头,似乎在跟水鸟打招呼。李隆基会意,拉住缰绳停在了一处芦苇旁。
“累啦?”李隆基单手下马,拍了拍照夜白的身体,“走,带你去喝水。”
湖水清澈见底,面上荡漾着微波。李隆基伸手捧了几捧洗去脸上的汗水,冰凉刺得他耸了耸肩,直呼:“痛快!”
照夜白在喝水,李隆基就坐在岸边看它。冰水偷溜进胸膛,激得他一阵酥麻,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汗巾擦水。汗巾陈旧,角落是一朵黑红的梅花。
一人一马在湖边休息了好一会儿,忽然湖面波澜漾开,照夜白也不安的摆动脑袋朝一边看了看。李隆基发现异样,拢手朝远处望去:两骑轻骑从南边来,疾驰去往王帐方向。其中一骑马背上的人头戴黑色幞巾,身穿白袍外罩酱色水牛皮甲,一副唐军装扮。
李隆基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沉,他紧了紧手中的汗巾,朝照夜白喊道:“走吧,再陪我跑几圈。”
情不知所起(四)
是日,十月十四,天空依旧被厚重的云层遮盖。
温度持续下降,草原戌时即黑。
李隆基牵着照夜白回营帐,许是跑马累了,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乌靴踩在草地上吱吱响。周边篝火已经点燃,环境忽明忽暗,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前面百步就是他的私帐,即刻就到,他却转了方向,缓慢朝元白的帐子走去。
鼻尖忽然一点冰凉,李隆基伸手去抚,抚到一指尖的冰水。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越来越多的冰片落到他的额头、睫毛、鼻梁上,李隆基抬头望去,麻黑中无数的白点密集飘落下来,让他一瞬间感到眩晕。
下雪了。
大漠的第二场雪。
李隆基淡定将照夜白栓在一处木桩上,随后信步来到元白的帐子外,整了整衣角,掀帘而入。里面地炉微微亮着炭火,大巫医盘腿坐在旁边正在捣鼓一个药钵。
“啊,小郡王来啦。”大巫医站起身来,比了个请的手势,“下午去找你,你不在。”
李隆基环顾四周,问:“小白呢?”
“徒儿今日都不见人影,许是问诊去了,小郡王找他有要事?”
“嗯。。。没什么特别的。”李隆基答。
“哦。。。这样啊。”大巫医尴尬的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道,“哎呀,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正事。哎,老咯。。。小郡王今日托小老儿送去阙特勤那边的信,小老儿送到了。阙特勤让我给你带话。”
“他怎么说?”
“他说会帮小郡王办到。”
“嗯。”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朝大巫医施了一礼,大巫医赶紧去扶。
“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李隆基道。
“小郡王不必客气,请说。”
李隆基低语几句,大巫医先是一惊,随后缓缓点头,并叹了口气道:“郡王仁义。”
从帐子出来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
雪花从小瓣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被密集的白色塞满,一时视线不辩。外面的篝火被风雪压制垂头丧气的飘摇着微弱的火光,巡逻队伍也一半撤回营帐,外面走动的人所剩无几。
大巫医匆匆忙忙拿着披袄出来,李隆基已经冲入大雪不见身影。
“哎。”大巫医摇了摇头,夹着披袄晃晃悠悠钻回庐帐。
李隆基走在大雪中,头顶、肩膀落满了雪花,本来只有百步远的庐帐,好像忽然就变得十分遥远。
自从下午看到那骑唐军来到王庭,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沉重。这个时间点还有唐人来这,除了朝廷信使没有别的。算下日子,陛下的敕书也该送过来了,他虽心里有准备,但当这一幕真正来到时,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忧伤。
不管谈判的结果如何,他的结局都不会好。
只是他心有不甘,抱负未展,宏愿夭折。
他脚下滞留,伸手抓了一把风雪。掌中的温度很快将雪融化,化作一滩冰水从指缝溜走。李隆基呆呆地看着手掌,鹅毛雪接踵而至,不一会儿就将他的手掌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