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夏天(103)
他还没有死心。
张强是红*墙弄堂的居民,打小就住在这里,接触的都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甚至是有点穷困的人。
沈珈述是他遇到的人里最有钱的。
加上对方年纪小,出手又一向大方,他很难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这一片的店面租金便宜,那点押金和启动资金,对沈珈述来说,应该就是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到时候找两个技师,述哥你先试试,怎么样?”
沈珈述嗤笑一声,“免了。嫌脏。”
张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讪讪道:“也是。但你信我,这个生意绝对有钱挣。等店开起来,看店什么的都交给我,述哥你就每个月拿分红,就当整点零花钱,有什么不好的?”
沈珈述没再说话。
他要走的事,还没告诉任何人。
张强自然也不知道。
加上两人不过是狐朋狗友似的泛泛之交,也没有到交心的程度,张强只知道沈珈述有钱,却不知道他家的具体情况。
他描述的那点零花钱,或许还没之前沈腾飞顺手抄起来的木棍贵。
见沈珈述不说话,张强心里有了数,干脆也不再管他,直起身,自顾自地上台去打球了。
一行人在台球馆消磨到傍晚,又转道去KTV通宵,还点了七八箱啤酒。
当然全程都是沈珈述买单。
沈珈述心情不好,但也不会计较这些,坐在KTV包厢角落,和他们一起打牌。
到后半夜。
包厢门又被新面孔推开。
几个黄毛走进来,喊了声:“强哥。来了来了。”
张强喝得多了些,这会儿已经摊在沙发上醉生梦死。听到自己的名字,勉强唤回些许神智。
他带着领头那个黄毛去找沈珈述。
“述、述哥,这个、这个兄弟,就是之后打算和我一起干的……你看、看着,是不是还挺靠谱?我、我跟你说,他家在附近还算有点门道……”
沈珈述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手里一把牌,眼睛都没抬一下,是有点欠揍的架势。
不过,在场都知道他是个狠角色。
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新来的那个黄毛也是毕恭毕敬,非常有求人的态度,“述哥,我们之前见过一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闻言,沈珈述抬头瞥了他一眼。
剎那间,他表情冷下来,“是你。”
黄毛摸了摸脑袋,嘿嘿直笑,“对对对,是我!一直想找机会跟述哥解释一下上回……”
话音尚未落下,沈珈述就摔了手中的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还敢出现。”
这个黄毛,就是去年六月份,在红墙弄堂堵了钟听,非要亲她的那个混混。
沈珈述甚至不等他反应过来,陡然出手,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将人直接打倒在地。
顿时,场面变得一团乱。
KTV本就光线昏暗,在场的几个男生都喝了不少,动作摇摇晃晃,想上来拉架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终,还是张强撑着精神,把黄毛给架开,拉出了包厢。
沈珈述替钟听出了气,但心里却没多少爽快。
今晚他一口没喝,就算熬到了后半夜,脑袋也清楚得不得了。
他和钟听已经完了。
没有可能了。
这一切,他就是始作俑者,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用那几句话刺伤了钟听,也绝了自己的路。
事实上,沈珈述当然看到了钟听给他发的消息。
那个手机被他砸碎后,他又换了个新手机,重新漫游了他们俩的聊天记录,这一个月里,反反复复、一句一句,看了无数遍。
可是他不敢回。
他怕只要说上一句话,自己就会后悔。
白珠秀说得没错,他会害了钟听。
沈腾飞说得也没错,他这样的人,配不上钟听。
“……”
等沈珈述回过神来,看眼手机,时间在凌晨两点多。
张强带走了那个黄毛,至今还没有回来。剩下的就是几个在鬼哭狼嚎的酒鬼,拿着话筒,或坐或趴或躺,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上。
之前打牌的搭子也不见了。
他实在意兴阑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KTV,打车回家睡觉。
……
沈珈述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圈,难得生出了一点空虚茫然的感觉。
直到注意力渐渐被架子底下的书包吸引过去。
那只黑色书包,沈珈述平时几乎不用。
阿姨收起来之后,应该就一直放在架子那里。
之前他从钟听家的阁楼里顺了只挂件小狗出来,也没太在意,随手就挂到了这只包的拉链上。
或许是他凌晨上床前没注意,撞到了架子。
此刻,那只小狗从阴影中露出了真容,十分乖巧的模样。
……和制作它的人一样。
沈珈述盯着它看了会儿,在脑中想象着某人做玩偶时可能会摆出的、认真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倏地,他的心底浮起一个在黑暗里徘徊了许久的念头。
在去香港之前,至少、至少再见钟听一面吧。
说见就见。
就在下午去打篮球之前。
偷偷的、不打扰她。
思及此,沈珈述立刻翻身下床,洗漱后,换了出门的衣服,又将那只黑色书包从架子后面拿出来,单肩背在身上。
走出家门。
他打了辆车,直奔锦西路而去。
……
放假时的红墙弄堂,比往常要热闹不少。
老房子隔音效果有限,邻里邻外的,说话声交错起伏,很有旧时那般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