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她换上海实轻薄的短袖校服,下楼洗漱过后,拿上白珠秀提前准备好的鸡蛋饼当早饭,就着冰牛奶慢吞吞地咽了,再顺手将碗碟都麻利地刷掉擦干,放进吊柜中。
锦西路这一片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因着年代久远,中间经历各种波折,早就没有物业负责,人口混乱,外来租户多,环境也有些脏乱差。
总而言之,在海城这种一线城市,属于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区域。
暑假前,白珠秀决定带着钟听搬到这里。
一是为了钟听上学近一些,步行到海实高中部大约20分钟即可。
第二、也是搬家的主要原因,便是白秀珠想着给钟听攒大学学费,打算业余做点兼职,做点手工制品去网上售卖。
白珠秀一贯手巧,年轻的时候,衣服裙子都能自己裁布做。
几十年过去,她的手艺也一点没有生疏,缝娃娃、制绵拖鞋这类很快就能上手,丝毫不在话下。
原先她们住的那套房租金贵,面积比这里小了不少,没有任何可以放杂物的地方。
如今这间,虽然只是老式上下层,一楼的厨房厕所都狭窄逼仄,转身困难,但好歹三楼有个房东违章搭建出来的小阁楼,可以放白珠秀的缝纫机、还有那些绒布和棉花。
要是实在堆不下了,一楼这条漆黑的小走廊也能再挤一挤。
对此,钟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哪怕夏天步行20分钟实在不算短,而白珠秀从不肯松口让她学骑车,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是所有人口中懂事的孩子。
自小就很能体谅母亲的不容易。
……
至7点45分,外面的日头已经肉眼可见地升高。
远远看着,就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钟听将所有东西整理好,拿好钥匙、背上书包,运动裤口袋里揣了支记号笔,抱着A4速写本,顶着阳光出门。
从她家门口一直到外头锦西路的车道,都是弯弯绕绕的巷弄,时不时两边就会有人家开门出来,迎着晨曦朝阳,踩上地面起伏不平的青砖,外出上班上学。
因着弄堂过于陈旧,整片区域的外墙、包括巷中用来分隔出入的墙面,几乎全都发生了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的墙砖。
故而,这一片也被成为红墙弄堂。
等钟听走到红墙弄堂的最外面那一排,恰好,右手边,一扇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推开。
门内先走出来一个漂亮的男生,身形清瘦,五官精致。
就算身高明显超过180,也平白生出一种雌雄莫辨、明眸皓齿般的美感。
整张脸上,唯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稍稍眯起,便足以显得气质凌厉。
男生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面无表情地走了。
倒是后面送他出门的阿婆冲着钟听笑了一下,客气地问道:“听听也去返校啊?让阿燃骑车送你好了,反正你们是一道的。”
男生名叫相燃,也是海实的学生,还是冲刺班里的学霸精英,名字一直高挂在年级排名榜前十。
只是他脾气很冷,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去年高一入学,似乎就一直是独来独往。
钟听在排名大表上见过他的名字,在升旗仪式上见过他演讲,别的就没什么交集了。
她不是什么呼朋唤友八面玲珑的性子,在学校,交际范围很小,说得上话的朋友寥寥,自然也不太关注其他人。
搬过来之后,钟听才知道相燃也住在红墙弄堂,还和她成了巷里巷外一条道的近邻。
之前,白秀珠听人说过相燃家的事。
趁着吃饭,还私下同钟听讲过。
“……这家人,夫妻俩都是赌鬼,把家里的钱全部输完,还想卖这里的房子,卖了一阵没卖出去,俩人居然就丢下老的小的跑了。”
“啧,和钟浩一个鬼样。”
钟浩是钟听的亲生父亲。
闻言,钟听放下筷子,给白珠秀剥了只白灼虾,沾了酱油,放到她碗中。
顿了顿,又冲着她满怀歉意地笑了一下,带了点安抚意味。
白珠秀没注意到钟听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现在,那家人里就剩夫妻俩的儿子和一个老外婆相依为命,住在天井搭出来的棚屋里,后面的房子都只好租给别人赚生活开销……还蛮可怜的。”
“他家那个小男孩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吧?说是叫相燃吧?他们说他成绩老好了,你们学校还给他学费全免。听听,你认识他吗?”
钟听摇摇头。
白珠秀不以为意,“哦”了一声,“那下次可以认识一下。住得这么近,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好多请教请教别人。”
此后没过多久,钟听就见到了相燃的外婆。
对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生得矮小,皮肤黝黑,看得出沧桑,不过面相倒是慈祥。
那阿婆也听说了巷子里搬来新住户的事,得知钟听和相燃同年级又同校,主动同钟听说话,还给她拿了一瓶酸奶。
钟听推辞不了,只好帮阿婆提着手上的菜篮,一路送回她家。
邻里间这么一来二去的,就也算是认识了。
不过只算是点头之交,见面笑笑,寒暄几句,客气一下。
……
这会儿,听到阿婆说话,钟听脚步一顿,连忙摆摆手,翻开速写本,飞快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再把那面纸转给阿婆看。
【谢谢阿婆,不用麻烦。】
为了照顾阿婆的视力,她每一笔比划都工工整整,字也写得很大,满满当当,几乎占满了一整张A4纸。
见状,阿婆眼中露出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