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之前他也夸过她的手艺，应该不至于嫌弃。

钟听酝酿了一会儿，正欲打字。

沈珈述却蓦地率先开口问道：“能抽烟吗？”

他指了指正前方那扇小窗。

这会儿，小窗紧紧关闭，尽忠尽职地为屋中人挡御着深秋夜露。

如果推开抽烟的话，空气流通，烟味也不会长久停留在房间。

钟听犹豫了一下，没有立马回答，只是说：【受伤抽烟不好。】

他这伤实在不算轻。

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沈珈述一扬唇角，开口：“抽烟止痛”

钟听：“……”

手机屏幕上跳出三个字：【很痛吗？】

沈珈述笑了，“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手法。豆芽菜，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钟听抿了抿唇，手指不动了。

良久，她才重新写：【未成年人不能抽烟。】

几个字，没有语气的加持，很有点一板一眼的气质。

沈珈述嗤笑一声，抬眼看她，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这是你们好孩子需要遵循的规则，对我这种混蛋，不适用。”

这次，钟听回应得很快。

【你不是混蛋。】

沈珈述：“……”

手机光线映照在钟听的眼眸之中，仿佛有光华在其间流转。

陋室之中，不会说话的瘦弱女孩子，因为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睛，生出了精灵般轻盈脆弱的气质，叫人完全挪不开视线。

沈珈述盯着她看了许久，倏忽间，出声问道：“为什么？”

钟听眨眨眼，不解：“？”

他的声音低沉但悦耳，像某种弦乐器，一句一句，平静地问着：“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带我回家给我处理伤口？钟听，为什么觉得我不是混蛋？你又知道我什么事？”

第15章 15

沈珈述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豆芽菜、邻桌、新同学这类代号, 而是端端正正的“钟听”。

咒语生效。

只是，这一刻，钟听已经有些顾不得揣摩其中能令人心动的意味。

因为沈珈述问出来的每一个问题, 都像是一颗钉子, 迎着簌簌风声飞向钟听, 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

“……”

漫长的沉默并未令沈珈述放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耐心十足的模样。

半晌, 钟听终于酝酿好了措辞，开始急急忙忙地解释。

【上次你救了我。谢谢你，所以我会报答你的。你是个好人。】

“报答”这个词, 听起来有种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微妙感，叫人心生古怪。

沈珈述看完, 重新抬眸。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少女浅粉色的唇瓣显得饱满莹润。

但只要他一迟疑，她就会不自觉咬住唇，露出紧张的神色。

沈珈述忍不住逗她：“怎么报答？结草衔环那种吗？”

“……”

钟听愣了一下，没能立马理解沈珈述的意思。

什么叫怎么报答？

想了想，她试探一般地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以后无论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我都会义不容辞。】

比如，像今天这种情况。

按照推断, 城郊学农那几天, 沈珈述身上应该也是带伤的。要不然就不会有血气。

钟听回忆了一下那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他伪装得真好, 每天跟着大部队跑步、练队列、下地拔草，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来异样。

再仔细想想……

倏地，钟听愕然瞪大了眼睛。

有没有可能，那天晚上，夏末微凉的那棵树下，沈珈述突然吼她，并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因为她拍到了他后背的伤呢？

哪怕后来沈珈述同她隐晦地道了歉，但对钟听来说，被暗恋对象吼了一句，并不是一件很快能过去的小事。

尚且称不上天塌下来。

只是后来也暗暗自我开解了很久。

但如果是这个原因……

一时间，钟听心中浮起难以抑制的心疼，好像骤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然而，沈珈述与她似乎并不同频。

他还不知道她的思维已经扩散到一个月前。

话题仍旧被拉回原位。

“朋友？”

沈珈述脸上重新挂起玩味的笑，饶有兴致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老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搞这种毛遂自荐。豆芽菜，你可太好玩了。”

“……”

哪里好玩？

钟听再次陷入迷茫。

她意识到，自己完全跟不上沈珈述的思路，连想法似乎都是自顾自的南辕北辙，串也串不到一块儿。

或许……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可笑呢？

更小一点的时候，钟听因为哑，但又一直念的普通学校，没有去特殊教育学校，在学校里收到过不少歧视。

当面嘲笑已经算轻的，明里暗里的排挤才折磨人。

小孩子是很天真的，所以连那点恶意也表现得很纯粹，压根没有沾染丝毫人情世故下的虚假客套，让人能感知到比成年人的歧视更成倍的痛苦。

钟听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一天天，开始学会释怀、学会不在意、也学会不自卑，让自己变得强大，直到任何异样眼光都能刀枪不入。

但沈珈述的一举一动，就是能那样轻而易举，勾起她已经压到心底的敏感与软弱。

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束手束脚的小女孩。

……

无形间，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沈珈述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迟迟不曾点燃的烟，在指间一圈一圈旋转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