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夏天(62)
弄堂里没监控,谁也没法证明是谁先打的人。
那几个催收的男人有累累前科,之前他们打相燃那次,也被钟听报了案,在警局有记录,说辞可信度大打折扣。
再加上沈腾飞的律师老辣,笑面虎似的,咬死了这事儿和沈珈述无关,一顿明里暗里的威胁恐吓,连消带打,直接摆平。
钟听似懂非懂地点头,思索片刻,继续打字:【没事就好,我担心他们想趁着过年来捣乱。你和阿婆还是最好小心一点。安全最重要。】
相燃只“嗯”了一声。
他不说话,气氛就此陡然陷入沉默之中。
直到前面两人走到冷柜前。
这是最后一排货柜。
再往前,就是结账的出口。
白珠秀和阿婆都在挑选酸奶牛奶。
钟听收起手机,冲相燃比了个手势,快步追上前去,走到白珠秀旁边,帮她推购物车。
白珠秀往后斜睨一眼,随口问了句:“你们聊完了?”
钟听轻轻颔首。
“嗯,以后你要多和相燃交流交流,我看这小孩性格蛮好的,很孝顺,也很有礼貌。”
随后,白珠秀又压低了声音,嘟囔似的加了句,“家里父母不靠谱,小孩也不得不懂事。可怜。”
钟听靠得近,自然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不要说这种话,被人听到了多难受。
果然,没等她缩回手,相燃也很快靠了过来,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模样。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白珠秀的话。
超市背景音乐过分吵闹,泰半是没听到。
钟听侧目,望了相燃一眼。
刚好与他对上视线。
她便冲着他笑笑,默默移开目光。
两家人一同去结了账,离开超市。
白珠秀这回采购的东西不少,大包小包的堆在一起,只好和钟听两人分别拿上一些,四只手还嫌不够用。
相燃作为男生,似乎义不容辞。
无需提醒,他主动上前,替白珠秀拿了两个最重的袋子。
“阿姨,一起走吧。”
相燃语气毫无波澜。
阿婆也在旁边笑道:“是啊,等会儿到时候让阿燃给你们把东西送回家好了。他力气大。”
白珠秀连忙迭声道谢。
……
四人一起走回红墙弄堂。
阿婆在巷口与钟听母女俩作别,先进屋休息。相燃则是和她们继续往里走。
没了阿婆在,白珠秀少了许多顾忌,忍不住朝着相燃打探:“相燃,过年就你和你外婆一起啊?”
相燃面不改色:“嗯。”
白珠秀咂舌,叹了口气,“你们也不容易。”
钟听听不下去,想要阻止白珠秀,连忙又去拉她衣服。
白珠秀拍掉了她的手,瞪她一眼,“我知道。衣服扯坏了怎么办。”
“……”
幸好,距离不远。
不过两三分钟,三人抵达了钟听家。
白珠秀本想请相燃进屋来坐,顾虑到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待客,只得作罢。
她拍了拍钟听,小声嘱咐:“送送你同学。要谢谢他啊。”
钟听点头,先将买的塑料袋全都搬到一楼走廊,又翻翻捡捡,在购物袋里找了点东西,再跑出去。
相燃已经回身往外,走出去十多米远。
钟听没法喊他,只好加快步子追过去。
听到脚步声,相燃动作停了停,回首。
“怎么了?”
他问。
钟听摆摆手,将刚买的鲷鱼饼塞给他,比划两下,又去摸手机打字。
Listening:【今天麻烦你了。请你吃这个。祝你年年有鱼。】
看到这行字,相燃很小幅度地牵唇笑了一下。
这一笑,丹凤眼微微上挑,愈发显得他唇红齿白,如玉如月,是不辨雌雄的精致漂亮。
他捏紧手机,开口:“谢谢。”
钟听想了想,继续发:【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过去一年辛苦了,明年继续加油。】
相燃:“什么辛苦了?”
钟听冲他莞尔一笑。
Listening:【全部。什么都是辛苦了。】
在某一刻,她理所应当能与相燃感同身受。
因而,身处逆境,一些吉利的客套话,纵然没有实质作用,若是能稍微有些安慰感,说一下也无妨。
没等相燃回答,钟听与他摆手道别。
而后,掉头往家跑去。
不甚清净的弄堂里,时不时就有阿姨爷叔从旁经过,落下一地零碎的笑声或是吵闹声,充斥着海市特有的方言音调,绵软而尖锐。
相燃驻足在路中央,手里握着一只鲷鱼饼,平静望着钟听离开的方向。
许是因为被拿了太久,沾染上了人的温度,寒冬腊月里,鲷鱼饼外面的包装袋竟然也透出了些许暖意来。
……
-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比上学快。
三五天时间晃眼而过。
至除夕,红墙弄堂里已经比平时冷清许多。
另一头的小店都关了门,而一些外来租户也趁着过年回家。
剩下的,只有被这座摩登城市抛下的穷人,漫长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破旧的城中村中,世世代代,寸步难移。
但,事实上,钟听和白珠秀甚至比他们还不如。
她们是无处可去的租户,没有房产证,只是暂租此地,压根称不上自己的“家”。
就算未来某一日,红墙弄堂动迁,也与她们无关。
不过,钟听自小跟着白珠秀,搬家搬了好几次,习惯了颠沛流离,不会再有什么怨天尤人的想法,只平平稳稳地住着,过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