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的两封情书(48)
......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母亲吗?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在两周前,她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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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之前我说的话让你感到厌恶了,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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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管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至少回一封信给我,让我知道。
......
月亮,我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夜晚在此刻寂静得突兀。
一阵凉风透过窗户沁入房间,谌玉眨了眨眼睛,突然感到下颚一湿。
嘀。
一滴晶莹顺着她脸颊蜿蜒而下,从下巴处滴落,与信上少年干涸的泪迹重迭,晕染出一圈深痕。
这滴泪落在祁年眼里,就成了愧疚情绪下的怜悯。
他扯了扯嘴角,乌黑的眸中闪过一抹自嘲。
“月亮,你不用可怜我。我承认,在希腊看到你的时候,一开始是有些埋怨,才会故意和你装作不认识,想要看看你要做什么。但是这一个月里......”
他摇了摇头,笑容加深,眼中却透着深厚的缴械投降意味:“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只要对上你,我都是输家。”
从他破解她当玩乐设下的谜语,打开她改装的天文望远镜望向那个坐在月亮前方的少女时,就注定了祁年对上谌玉,只会是仰望的态度。
他妄想用一张张的信纸堆砌自己,能够与她平起平坐,却永远赶不上她坐着的高楼。
即使是现在,他身为江氏的首席执行官,身在整个明汇最高的办公楼中,只要谌玉一个“不”字,他也会立马输得一败涂地。
“月亮。”
他叫她。
“陪我去花园看看那些花吧。”
祁年口中的那些花,是一大片的玫瑰。
在见到那一大片赤红色如同火焰的花群时,谌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她从没见过那么密集的玫瑰花。
几乎是把后花园全部填满的生命力,充斥在空气中蓬勃地向上,甚至有几只溢出了花园围栏,就连瞳孔都染上了玫瑰花瓣颜色的炽热。
“我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就是英伦红玫瑰,”祁年道,“听她说,她曾经把满屋子的玻璃花瓶都插满了从伦敦采购的玫瑰。”
“遇到我父亲后,她将玫瑰种子洒向和父亲一起住的小院,只是还没等玫瑰长成,父亲回国后就失去了音讯,她再得到父亲的消息,是他和别人在国内结婚的新闻铺天盖地地报导到了世界各地。”
“从那以后,还未开花的玫瑰被母亲一朵一朵地拔掉,转而种上了苍白的荼蘼花。荼蘼的花语是,一盛开就是末路。在我印象中,母亲虽然一直都是温柔爱笑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像是被半路截杀的玫瑰种子那样,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直到七年前,”祁年走上前弯着膝盖,轻柔抚摸着玫瑰如火焰般娇艳肆意的花瓣,“我在天文馆看到了你。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玫瑰盛开的样子。而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第一反应是......”
“自卑。”
风吹过树叶草丛,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这位江家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平日里淡到不在乎任何一件事的人,竟然会在一个人面前袒露出自卑的情绪。
祁年停下了拨弄花瓣的动作。
“我想,我其实已经和母亲种的荼蘼一样,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悲观主义者,却还是在看到开得正盛的玫瑰那瞬间,会不可自拔地被她吸引。”
他像是一支被拼凑起来的笔,前17年倾尽全力也只能书写一片荼蘼的悲剧,直到遇到谌玉,才意识到人生有另一种写法。
可从那以后,他又何尝不是困在那晚的月夜里,用尽心力写满一封封的信纸,却徒劳无功。
耿耿于怀而说不出口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23 爱意潜藏的情书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黄昏的霞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洒在这片舞动的玫瑰花海上,光影交错间, 微风穿梭在花丛间,带动着花瓣轻轻摇曳, 发出更加细腻而悠长的声响。
祁年重新站起来, 主动回避了刚刚的话题。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
还没有说完, 谌玉走到他的旁边, 步伐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祁年, ”她上挑的狐貍眼里笑意全无, 眼尾还略微有些红, 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他, “在你寄给我那些信之前,我也给你寄过最后一封信,你没有收到吗?”
她问得有些急,祁年却笑了,只是这笑容太过悲切, 与他以往平静的情绪完全相悖,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脏凹下去一块一样, 生生发疼。
“收到了。”他问, “所以,最后一封信原来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当然。”谌玉道, “你怎么就不会变通一下呢。”
明明她在搬家前特地寄了一封信告诉他新住处的地址,他为什么还会一封一封地寄去老地址, 那里的信箱早就换了主人,她不知道他的来信, 何谈回信。
祁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风声更大了,谌玉紧了紧外衣,隐约有种暴雨将至的感觉。
“祁年,”她觉得祁年的表情有些不对,但来不及细想,“那时情况紧急,我......”
只是还没说完,祁年就后退了半步。
谌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么现在呢,”祁年紧盯着谌玉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什么,“即使是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会坚持当时的选择,对吗?”
什么选择?寄个信需要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