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背脊处插着一跟针管，上方连接的血浆带一点一点流入躯干，维持着SAN值恒定。窦理目送她来到书房一侧，随意翻开了一本书籍。

里面的内容与书脊展示的不同，是一堆手稿，泛黄的纸张满是写写画画的记录。

“所有电子设备都可能被零壹监控。”于淑芝解释，“尽管寒鸦说已经杀死了零壹，但我不信。”

她拿着书籍放到窦理手中，目光坚定：“因为你还在，而我还能见到你，零壹就绝对还活着，活到你所在的那个时间。”

很简单的推断。

窦理认同，翻阅起对方递来的手稿，里面竟然都是于淑芝记录的预言内容。

“刚得到这个能力的时候，我很开心。”于淑芝又坐了回去，为了这场会面她的SAN值极危，能少动弹就多舒服点。她指了指书架示意窦理可以随便翻阅，自己话语不停，“直至我发现预言内容无法改变是一种诅咒。”

“我曾看见同伴陷入死地，尝试做出的挽回却是将她推向深渊的必要条件。后来我放弃了预言，大概有几十年吧，直到满身黑羽失去一切的寒鸦愤怒的质问。”

于淑芝声音还是很平淡，那些纠结、那些痛苦早已经被时间掩埋：“在那之后，我才真正认知到一点——不能逃避。”

“如果连满分预言家都没有勇气面对未来，那便更没有人能做出改变了。”

她的志向、她的情绪没有被绝望的现实击溃，反而收敛沉寂成地底深埋的岩浆——

炽热滚烫，为最后的喷发积蓄能量。

“我一个人走过很多个副本，在每一个副本里都进行了预言。在副本的间隙中，我回到这个城市，尝试通过单纯的预言链接到你所在的副本。果然，我们注定见面，我成功找到了你的踪迹。”

窦理一边聆听，一边翻到了第三本记录。

于淑芝的预言非常非常多，特别是在后面开始疯狂实验时，平均下来几乎每天都有一次预言记录。

然而每一条记录都指向唯一的事实——满分预言家的预言完全准确。

不可改变、无法脱离，就是注定的命运。

在这种境遇下，窦理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愿意带上任何同伴，甚至连认识新的人都发怵。孤独不是最大的痛苦，不断获得再失去才是。于淑芝能接受辰昼的存在，也不过是因为看见了他能活到窦理所处的未来。

“当然，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白任由预言摆布。”于淑芝定定注视着窦理，“我发现一个规律，我预言的时间从未超过处于百分城市副本中的你。”

于淑芝：“可能是我在这个时间点死了，也可能是这个节点就是我预言的终点。但无论如何，我最多也只能见到这个时间点的你。再往后的未来我看不见，满分预言的诅咒不会污染……”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未来还能改变。”

窦理猛地回望，她原本只当诅咒是自嘲，没想到于淑芝竟然说这是一种污染。

“污染与异能本就是一样的东西。”拥有几百年副本经验、经历无数次预言，于淑芝在一些方面远比窦理了解地更深入，“我和陈梦，和寒鸦没有任何分别，我们都在这个世界散布污染，只不过我的污染涉及了时间，范围大到……不可控。”

“……是我的错。”窦理表情难看，她可没忘记这个‘满分’的来历，是她金口玉言说出来的，于淑芝的评分当场就发生了变化。

“不。”但于淑芝否认了，与必定的命运纠缠多年，她抓住了更深的关键，“你赐予的‘满分’，本就是在未来听到的名号。”

“满分预言家的因果与我无法分离，只要我存在，这个污染就必定存在。”

于淑芝沉重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睁开，翻涌的情绪再度被她按回：“但，不是没有转机。”

“我刚才说过，在我预知不到的未来不再被污染限定，那么就有转机。”铺垫完背景，于淑芝终于讲到自己的目的，“我的准备如果能越过这个时间点，或许能给未来的你带去帮助。”

“所以我准备了十几年才与决定你见面，利用满分预言家预言唯一的便利，请你告诉我我在这个书房里留下了什么，还有一些别的值得告知我的细节，省我一些事。”

“除了这些手稿书籍，你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平板和一本书。书是相关百分城市历史和规划，里面夹了一张游乐园宣传册。”窦理顿了顿，“在我所处的时间点前十五年，你就死在一个副本里。你的房子被异诡局整个抽出扔入海底，里面留了与辰昼屋子相接的传输通道。”

于淑芝认真将这些信息记下。

“还有……”窦理抬起自己的手臂，可在于淑芝预言领域完全正常的身体上啥都没有，皮肤白静，完全看不出刻录的痕迹。

她盯着自己那条白静的手臂，死命回忆那个被反复删除的词汇：“nuo……y……”

“你说什么？”于淑芝凑近了些。

“ya……”

“……nuo、ya？”于淑芝拼出了她从牙缝里挤出音调。

听到完整拼出的词汇，窦理声音抬高：“对！诺亚！”

“诺亚乐园，让辰昼去诺亚乐园！”

历经如此多的破事，窦理不再后悔被陈州献祭血肉重生，但在说出口后忍不住暗暗苦笑。

刚刚才感慨过于淑芝无法改变命运的绝望，就发现自己这重生竟然是自己造就的。

那么未来陈州的疯狂之举、仿生人与人类的物化牺牲、甚至是吞没人类城市版图的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