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的脑中，有什么炸裂了一般。

她看着猜叔匆匆瞥了她一眼的浅笑模样，又像是认真，又像是逗弄。

回国之前，沈玥随猜叔去了一趟大曲林。达班和大曲林相比，就好像国内的小县城之于上海，这里开始可见随处拍照的外国游客，还有街头灯红酒绿的歌厅赌场。

但拓跑了边水回来，陪猜叔和沈玥一起，留细狗守着达班的家。

猜叔坦言告诉沈玥，这里有他投了钱的赌场，他要见一见负责人。猜叔让但拓陪她逛逛街，买些新衣服鞋子，别让舅舅觉得，她在达班的猜叔手下工作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攒到钱。

猜叔给了沈玥一个大红包，除了不可以进赌场赌博，买什么都行 - 要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必须已经花完。

沈玥和但拓在繁华的大曲林街头游走，时不时有老外麻烦他们帮忙拍照。但拓有求必应，给他们拍完了，他们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沈玥听得懂英语，嘿嘿笑着跟但拓解释：“老外问你，要不要帮你和你的女朋友也拍一张！”

但拓连忙摆手，和老外用勃磨话解释着。

沈玥也不给他解围，背着手嬉笑看热闹，等但拓脱身走过来，才问：“拓子哥，貌巴都早早结婚生娃了，你咋的还没个对象？”

但拓也背着手，陪沈玥在河边慢慢走，极认真地解释着：“你也知道哈，我们跑边水的，挣的是快钱，也危险嘛。”

但拓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被沈玥补上：“你是打算挣够了钱，再娶媳妇？”

但拓没有回答，反问沈玥：“阿玥，说实话，你打算在三边坡待好久？虽说是做生意嘛，你跟我们还是不一样，你读过书，会外语，本来就有正经工作。你一个女娃娃，咋好跟着我们混嘛，细狗还说，你也没有挣到啥大钱。”

“拓子哥你不懂，我本来就不是个追求稳定的人。”沈玥说。

逛完街回去，但拓到猜叔的酒店套房，猜叔正双肘支着桌子，闭眼揉着睛明穴，看上去疲惫得很。和但拓交代完了事情，猜叔才问：“陪女仔逛街累吗？佢开唔开心？”

“不累。” 但拓说，“阿玥挺开心的，说像到了上海。”

第二天，猜叔谈完事，耐心等到但拓如常返回，仍未见到沈玥。

猜叔问：“阿玥呢？逛街到乐不思蜀？”

“她说我不用跟着她，让我做我的事情克。刚才她在楼下老虎机那里说要看一看。猜叔，大曲林这里治安好，赌场也是我们的地方，我和岩白眉交代了撒，你不用担心阿玥。”

猜叔面露不快：“担心？佢要赌，边个都拦唔住！”

沈玥一个人在赌场正对面的河边吹风，赌场的楼上就是酒店。从黄昏坐到华灯初上，短短两个小时，看尽了世间百态。有一脸天真在路边买冷饮的游人，有呼朋唤友进赌场的豪客，也有被从赌场架出来扔去旁边树丛阴影里的醉酒赌徒。

她还遇到了熟人：王安全。

“美女，好久不见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呀。”沈玥眼睁睁看着王安全陪着一个富婆进去赌场，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来和自己搭讪。

“怎么不陪你的富婆姐姐？”沈玥看王安全那总是一副热情的样子，忍不住觉得亲切。

“出来透口气嘛！你跟着猜叔出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

“哎呀沈小姐！”王安全大剌剌地坐下在她旁边，“整个达班啊磨矿山啊小磨弄啊谁不知道你是猜叔的女人！猜叔盯你盯得紧，一直带在身边的嘛！”

沈玥笑了场，连带王安全也觉得开心，一起笑起来。

“我跟你说哦，猜叔最近头疼的。”王安全歪着头点了一只烟，吐了一口。

“怎么？”

王安全晃着脚，跟沈玥拉家常似的：“大曲林什么地方？有钱的没钱的都来玩，赌场收入高，有老板眼红猜叔的股份，猜叔在这边没势力嘛！会被搞的！”

河边的风变冷了，沈玥说不上话来。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陪姐姐。”王安全把半截烟扔到脚下踩灭，跟沈玥打了个手势，跑了回去。

沈玥也觉得冷了饿了，才慢慢踱回去，走进赌场的老虎机那里看了一会儿。

“点嚒，想试一下手气？”身后传来一个不算愉快的声音。

沈玥回头，愣了一下，才记得挂上她那百毒不侵的嬉笑面容：“猜叔，你也来试手气呀？”

“我有冇同你讲过，不要赌？”猜叔面无表情。

沈玥委屈辩解：“我没有赌，我刚站在这里一分钟都不到，我就是看看这是啥，像游戏机一样。那什么，拓子哥呢？他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赌。”

猜叔神情放松了些：“但拓在办事，等下下来。你点嚒躲着我？”

沈玥撇撇嘴：“还不是猜叔你说，钱不花完不准见你，我不敢见你。”

猜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张嘴吸了口气，双手叉腰看看四周，又看看她。

沈玥说：“猜叔，我好饿的，你买东西给我吃吧。”

回到达班，沈玥开始收拾行李，这次能装的东西多了一些，尤其多了很多土特产。

猜叔双手抄在胸前，倚着门框默默看她，问：“你回国要几日？打算哪天回来？”

“说不好，什么时候签证弄好了，就能回来了。”

“你舅父怎样？好些吗？”猜叔问。

“嗯，好很多。装好义肢了。”她有些说不上来的伤感，这伤感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也许与达班有关，也许与马上要回国了有关。她有预感，这次回国，舅舅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她再回来，她像是从一场梦里醒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