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雪莹的旁边，就是张开的父亲。如果不是特意观察，几乎很难注意到，她虽然扶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却都在张开的父亲和尸骨上打量。而且，今早季风说，这钱雪莹的父母，对她百依百顺，养成她娇惯喜美的脾性，她向来喜欢鲜亮色调的衣服，却自暗探监视以来，穿得都是白色衣服，显然是在无声的守丧。我记得刘婶子说过，张开是她见过最俊俏的孩子，我猜钱雪莹的心上人就是张开。”

没有听到盛大人的回应，她又接着分析道，“大人看那张开的骸骨，是身量最高的，且肩骨很宽，臀骨劲瘦，身材是典型的倒三角，可以想像他生前必然肩宽腰细，高大挺拔，很有男性吸引力。”

她自顾自地说着判断，久未听到盛大人说话，仰头回望盛大人，才看见他的目光，全然凝在她的面上，轻掀着眼皮，用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她。

“高大挺拔？很有男性吸引力？”

他语带玩味，眉梢轻挑，目光斜睨着棠梨，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幽深的玉色，翠绿如滴，温润而泽被，却随着手指拨打，有一种金石铮铮的杀气。

棠梨顿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大人......”，她磕磕巴巴道，“这种群体作案，找到作案动机，其他就好办了。如今钱雪莹有......”

她迎着盛大人森冷的目光，有些说不下去，索性选择装死，专注盯梢着嫌疑人的动向。

盛从周也焦心着案子，就先撂下了此事，只看着沸腾的人群里，大家都在着急忙慌的辨认骸骨，围观的人群也纷纷给出建议。

果然，这些半死不活的农人们，这会活过来了，虽然活在悲恸中。

盛从周看见刘勤和刘玉莲父女，也随着人群涌动，状似无意的慢慢靠前。

赵奇的老母，在两具身量相当的尸骨中，有些难以取舍。

其中一个围观的农人说，“赵嫂子，你忘了，孙日出和你家儿子同岁，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呢？”

赵嫂子有些困惑的眨着一双，哭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用湿布不断擦拭着两具骸骨，可烧黑的骨头哪能简单变白呢。

棠梨注意到，刘玉莲主动走向一只黄色的老狗，附在老狗耳边说了什么，那只老狗，果然晃晃悠悠的走向骸骨。

赵嫂子起初以为这是狗要啃骨头，却发现它走过一排骸骨，偏偏停在她面前的一具骸骨前，眼睛里泛着莹润的泪光。

赵嫂子一群人，见这只狗居然有灵性，便不再驱散它离开。

老狗却只是贴在那具骸骨面前，用鼻子嗅来嗅去，又用舌头不断舔舐着手骨，恍若无数个时日，它就是这样舔舐着主人的手，只是那时的手，还有温热的血肉，现在却一股焦黑味。

“大人，那估计是孙日出养的狗，狗的嗅觉很灵敏，能辨别主人的味道，哪怕是化成骨灰。”

因为涉及很多现代术语，棠梨没有展开解释。

事实上，狗的嗅上皮面积是人类的十倍，人的嗅上皮面积，仅仅只有十七平方厘米，上面密布着约四百九十万个嗅觉受体，而狗的嗅上皮面积约为一百七十平方厘米，上面分布着约二点二亿个嗅觉受体。

养了很多年的狗t，不仅能辨别主人的气味，还能通过嗅觉，感知主人的情绪和荷尔蒙水平。很多时候，主人患病或者命不久矣时，狗是最先“闻”出来的。

刑侦人员很早就发现，哪怕是化成骨灰，或者骨灰坛上粘附的，含量极低的气味颗粒，狗都能敏锐辨别出来。

果然，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这不是孙二傻的儿子，孙日出养的狗吗？”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这狗通人性啊，日出点天灯的时候，它守着不愿意离开，一直呜呜嗷嗷哭着，后来官兵去抓它，追了很久也没逮到它。一个不留神，它又回到了日出身边呢，后来，它还总在后山悬崖那一块溜达，也不知道被谁带回家了，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刘玉莲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刘勤机警的扫视了站在人群外的官兵。

盛从周和棠梨皆穿着便服，又站在台阶下的松树下，刘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早已被尽收眼底。

“大人，这刘勤和刘玉莲父女，果然和孙日出关系匪浅。你猜他们父女俩，会不会替孙日出收骨？”

盛从周凝视着人群，神色平静无波澜。

“若他们没有收骨，阿梨想过如何入手调查吗？”

棠梨沉思片刻道，“我有法子，让他们不打自招！”

他们都是普通的山野村民，并非作恶多端之人，棠梨并不想用严刑酷法，逼问他们招供。

她皱着眉头，习惯性将拇指抵着下唇，思索着对策。

就听赵奇的老母，将老狗旁边的那具骸骨抱在怀里，带着哭腔道，“我儿已经寻到了，那孙二傻呢，怎不见他来寻孩子？”

旁边的老者嘟哝道，“他疯疯傻傻，哪里懂得安葬死者？”

“那日出的骸骨怎么办？孩子不能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棠梨见刘玉莲忍不住向前一步，被刘勤拽住了。

站在人群边上，一直沉声不语的一位中年人，开口道，“日出的后事，就由我来料理吧！”

他一身雅青镶银边袍子，衬得他整个人如松如玉，给人一种内敛儒雅之感。

“大人，此人便是孙亚吧？”

盛从周点了点头，“他嫌疑本来就极大，怎会这个时候站出来？”

棠梨和盛大人，皆目露疑惑，周围的眉庄山民们，却并不疑有它。

棠梨想到，刘婶子确实说过，孙烛匠一贯乐善好施，在这些山民眼中，自然以为他不过是信手行善而已，谁能猜到，他怀中抱着的骸骨，就是他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