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162)
只是,他们心里也难免生出困惑,刚刚目光几乎全凝在太子身上,就是为了一览皇家风采,并未曾见有人敢靠近太子呀?而且,如果真的有歹人隔空投毒,为何旁人无事,单单只有太子中毒?
一些微妙的怀疑,不由在心底蔓延。而盛从周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汪冕汪大人,只想着这么多人,锦衣卫不好查。却没有想过,这么多人都盯着太子殿下,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连太子殿下身上的灰尘,都一错不错的瞻仰清楚,怎么可能会错漏掉下毒之人?
金乌西沉,落日熔金,太阳的余晖,蒸腾着最后的暑气,遥岑远目,曛野之上形影腾腾,被暴晒一天的树木,正在喘息中,等待着夜幕来临。
而益州的这群官员和豪绅们,却在接连的盘问中,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整整两日,锦衣卫详细记录了这些人的口述,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全程盯着太子殿下走进大堂,根本没有看见有人下毒。
第三日傍晚,所有供词全部整理出来。
知府连同小旗,呈给盛大人看时,盛从周只是沉声道,“这就奇了?汪大人说太子,绝无可能是路上中毒,咬定是接受臣民叩拜时中毒,而这数百名益州官员豪绅们,却又一口咬定,没有看见有人下毒,当真矛盾!”
他分明在说一件难解的事情,唇角却勾着笑。
“大人,这些官员和地方富商大族们,现在可以放了吗?”
益州知府章矩,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太子身上的毒,虽然在服用解药和太医调理后,慢慢得到控制。但是下毒之人,锦衣卫审讯了整整两天,完全没有头绪。
想到初听指挥使,让他邀请诸位大能们时,他还以为是彰显益州地方官员,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呢!如今,不告罪于未来储君,那就谢天谢地了。幸而他当时站在指挥使身边,方能摆脱嫌疑。
“其他人先放了,当日距离太子最近的人,再等等吧!”
盛从周冷声吩咐完,章矩嗫嚅着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辩驳。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这两日配合着锦衣卫审讯,嘴皮子都快磨秃噜了,硬是找不出任何有嫌疑的人。
见指挥使大人摆了摆手,他便连同锦衣卫小旗,一同退了出去,满脸堆愁迭恨,悔不当初!
盛从周将供词递给棠梨后,脸上是舒朗之色。
“将这些供词整理一下,连同案子的其他招供书,一并着窃卫送去京中,呈给圣上过目!”
棠梨也接过供词,扫了一眼。
厚厚数百份,扎实而笃定的感觉。
她心道,若非太子身边的王肯公公阻挠,龙涎蜡也不至于这般容易流入宫中,光是这一遭,就足以让圣上起疑。
现在案子已经查的七七八八,只有曼陀罗毒的幕后真凶还未查出,太子又是中毒之人,盛大人看似在禀告案情进展,只说太子可能被凶手栽赃嫁祸,但各方证词呈在面前,太子实在算不上清白。
现在,只等着慢慢收网了。
“大人,狄青那里可有消息?”
“他没有回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盛从周长眉微挑,将刚沏好的一杯清茶,递给了棠梨。
棠梨想了想,当日太子的暗卫,从刘贵学家中,偷偷拿走曼陀罗毒药时,狄青就一路跟着。
如今一直没有回来,证明一路顺利,没有跟丢。
她接过茶,饮了一口道,“这是好消息啊,现在就等等看,季风会从黔州,查到什么消息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风袭过树梢,卷起一地尘土碎石,向着天地肆意砸去,面前的绮窗,也在风中飒飒作响。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
“大人,要下暴雨了!恐怕这些供词,今晚送不出去了!”
棠梨站在县衙仪门的角房里,望着外面狂风怒号,不一会,狂风裹挟着暴雨,如瓢泼盆倾,砍剁而下。
院中洒扫的仆妇们,在风雨中四散八落的往屋里跑。
“无妨,那就等雨停了再送。”盛从周坐回榻上,神态闲散。
棠梨端着茶杯,喃喃道,“不知这雨要下多久?”
淡香拂鼻,浓韵熏袖,她只觉得鼻尖都是暖的。
身后传来盛大人阒然的声音,“飘雨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阿梨,雨很快就会停的。”
他的音色夹杂着一丝外面的芜杂感,恍若昏色浸染着天地,黏稠而潮湿,却莫名让人安心。
棠梨忍不住回身去看盛大人,见他已经在榻案上,摆好了棋盘。
“等着也是无趣,阿梨陪我对弈一局吧。”
这两日,她和盛大人办公和住宿,都在县衙前堂。这里靠近狱神庙和外监,方便出门和审讯。
虽然只有几间闲置的房间,且办公和寝房不分,但她和盛大人查案时,都不怎么计较住宿条件。
而太子殿下和侍从官们,则住在县衙三堂。
从二堂到三堂,密布着太子亲卫,将太子保护的严丝合缝。
棠梨所在的前堂,仪门连接着甬道,通往县衙大门。
棠梨正待要转身去榻上下棋,就见漫长的县衙甬道上,一名身着铜绿孔雀补服的男子,撑着玉兰色油纸伞,风雨飘摇中走来!
身后小厮泥腿子一般,走得东倒西歪,越发显得此人长身鹤立,积石如玉,广袤雨雾中,也自有步态从容,纡徐不迫之感,恍若泼墨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苏大人?”棠梨有些惊讶。
她正待要出门去迎,就被盛大人一把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