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170)
苏拱之听闻李公公此言,脸上不虞之色稍减,躬身行礼道,“殿下若是有此心,当是大靖百姓之福!是拱之鲁莽无状了!”
李公公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棠梨,状似无意道,“听太子说,钱宁钱指挥使的来信里,提到了盛大人的消息。”
棠梨瞬间心脏停滞,心弦紧绷,明知这是太子忍不住要动手了,血液却控制不住叫嚣着,想要以身涉险,想要打探盛大人的消息,也想看看这东宫太子,究竟为何屡屡针对她。
“李公公可知,盛大人现在何处?情况如何?”她面露紧张之色。
李公公尽收眼底,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咱家只是听说,盛大人情况不妙,却没有多问,魏执笔若是心忧盛指挥使,可与筵席上亲自问太子殿下。殿下最是仁厚,自是知无不言!”
“谢公公相告!”她恭谨行礼,举止让人挑不出错处。指尖却抠着掌心,咬紧了牙关。
到了晚间赴宴时,她安排杨楝和黎粟,在外间候着。
太子在三堂设席,自二堂皆是太子的亲卫,若是季风和狄青在身边,还能隐没其间,如入无人之境。可其他锦衣卫的暗探们,并没有在天潢贵胄的眼皮子底下,施展躲避亲卫耳目的本事。
棠梨也不想让太子抓住把柄,在此时发难她。
她双手轻拈梳子,随意梳了个挽髻,髻后施压鬓钗,身穿寻常飞鱼服。
插鬓钗时,她想到盛大人抽走的那根玉簪,是她挽单螺髻用的。系腰间蹀躞带时,她耳畔似乎还残存着盛大人临行前,为她整束腰带的温度。
她并不想时时念着他,却连对着镜子检查仪容,让自己不能有任何失仪时,她想的也是,若是盛大人在身边,她从不需要考虑装束和举止,是否合乎这些达官贵人们的严苛标准。
不但她的呼吸属于他,每一寸骨血渴慕他,便是每一处日常习惯,都叫嚣着思念他。
素手抚过蓬松发鬓,光润挽髻,她暗暗告诫自己,这是第一次独自与太子交锋,她不能输。
等她准备妥当,走出房门时,苏大人已经在门外候着。
二人一道往三堂走去,进入堂室,见果然如李公公所言,摆着几样素食,以清水为席。
席间不过三十余人,分作两边,面面相对,太子坐于堂上,居于其间。
一进入堂中,就有婢女引着众人落座。
按着官位排序,苏大人坐在前面,棠梨坐在末尾,二人中间隔着许多人。
棠梨发现,从她的席位望向太子,只能见到模糊的虚影,天家威严,似乎在这一刻具像化。
而她旁边的豪绅,虽然因着太子而入狱,此刻因着太子专门设宴安抚,坐在位置上攘袂引领,瞻仰着储君的仪容,面上都是自得之色。
棠梨忽而就觉得很无趣,她既听不清他们在前面说什么,也没法开口打听盛大人的消息。
就像一个陪衬,安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她甚至有些怀疑,她以为太子今夜有所谋划,是不是太自不量力。
她坐在这里,是那么渺小,似乎太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她。
然而筵席正酣畅,席间论谈正激烈的时候,那给棠梨送冰饮的婢女,忽而脚底一滑,沁凉的乌梅水,全泼在了棠梨的衣服上。
她眼中都是惊恐,“奴婢该死!求执笔饶恕!”
棠梨眸光微动,却客气道,“无妨!”
就听那婢女接着道,“执笔衣服已经湿透了,奴婢带执笔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吧!”
理智告诉棠梨,应当拒绝。
可她枯坐了半个时辰,不理智的一面,却在心底鼓噪着,“去看看他要干嘛?看看他要使什么手段?”
站起身,跟着那婢女往外走时,棠梨的脊背都在微微打颤,脚步却不停。
两人朝着后院走去,棠梨这才发现,这县衙后院乃是郭睦的住处,当真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更衣殿便设在水榭后面,潺潺流水掩隐,十分便宜干坏事。
手抚在胸前,藏在里衣的匕首,随着步伐,虽然戳痛皮肤,却让她感到安心。
“衣阁就在此处,里面有为女眷准备的换洗衣服,执笔请便!”
棠梨望着她年岁不大,便客气道,“那妹妹在外面等着我,我一个人回去,怕走错了道!”
那女婢依言应下,侯在外间。
棠梨进入衣帐中,却盯着外间地上的投影。
不一会,就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从衣帐旁的高台上飘出。
棠梨掩住鼻子,近距离查看那盘熏香。
果然,熏香粉盘的颜色不均匀,燃烧时的烟雾,也十分粗糙。
这些达官贵人们用得香,最是细腻顺滑,只有加了不正常的药物,才会产生其他化学反应,t香雾泛黑,火星略微迸溅。
她以手摁灭熏香。用湿透的衣服,捂住口鼻,乌梅水的酸甜味,消解了晕眩感。
她不知道何时装晕更合适,只能屏息等待着。见那女婢没有自己示意,就往衣阁里探头时,便趴在了地上,佯装晕倒,手里却捏紧已经出鞘的匕首。
果然,那婢女看她已经晕了,连忙往外小步疾跑,似要去寻人了。
棠梨不动声色,庆幸那盘香点在衣帐里,此刻她倒在衣帐外,来人若是太子,或许不会那么快察觉异常。
当脚步声在衣阁里出现,棠梨屏住呼吸,听出步屧声单一,只有一人。脚步钝重,是男子。
沙沙沙沙,布料的声音,比脚步声更大,是蟒袍大缎的料子,发出的摩挲声。
她心脏几乎要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