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197)
待那凉薄的月,在棠梨眼中,也变成一勾火时,他才停下来,眼底皆是心疼。
“阿梨,你今日是不是有些难受,我看你一直心绪不佳?”
他捧着她的脸,似穿透层层障碍,直抵她的内心。
棠梨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
“大人,还记得我们一路走来,看见的那些山民吗?他们一辈子信神,信鬼,信树,信蛇,信牛,连水里的癞蛤蟆,他们都愿意相信,愿意祭拜,乞求能换来多子多孙。我路上看到时,就觉得很难受,等目睹这些阴尸,满屋子的鬼将,只觉一切都太荒唐了......”
“白日的时候,我有一种冲动,想要打翻祭坛,摧毁所有神明。可我只是一介凡人。一介厌恶众神的凡人。”
“我讨厌所有神,所有鬼。总是觉得,若是,一个神明,施加给我恩惠时,还要伴随恫吓和惩罚,这样的神,和暴君有何区别?我为何活得自由自在,要去给自己造个上帝出来呢?可是,我也深知,这世间所有的神,最先赐予信徒的,都是恐惧,因为人只有害怕时,才会选择相信,选择依赖。
可是,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什么都不想信。我只信自己的感觉、判断和感受。只问自己想要什么?过得开心吗?这样过完一辈子,会不会有遗憾?可是,有时我也很困惑,那些什么都相信的人,他们看起来,好像比我更有力量?因为我的内心,总是陷入混乱。而他们,却可以坚信,自己始终是对的。”
棠梨目光潮呼呼的望着他,盛从周心都要化了。
迎上他怜惜的目光,她的混乱和痛苦,似乎消解了很多。
“大人,人一时的情绪,都是流动的,譬如,我方才觉得内心一片空茫,但是现在,你握着我的手,吻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安宁,似乎我一介凡人,也可以摧毁全部神明。”
又是漫长而缠绵的吻,幽幽流转的月影,交迭的身形,炽热交织,紧紧缠绕。
此间热,可不惧神明,可令天上孤独的神,也生出忌恨。
六壬释兆15
棠梨和盛大人, 去看吊死在树上的另外两具尸体时,死者起初还含在嘴里的舌头,彻底吐露在外,拉出来很长一截。
绿油油的鬼光森气, 沿着粗大的舌根蔓延, 自有阴气鬼雾, 萦绕弥漫, 挥之不去的恐怖感。
此时, 死者已经吊死了三个时辰。
棠梨慢慢靠近尸体,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查看,找到了绿光的来源。
死者的舌苔上, 分布着黏结的小光粒, 能够清晰看出, 拼成一个大大的‘六’字。
她和盛大人又去看另一具尸体,同样一身甲胄的男子,舌头外翻严重, 粗大裸露的舌苔上, 也是拼成一个‘六’字。
‘六’,是什么意思呢?
棠梨目光在尸体上逡巡,有些摸不清头绪。
“大人,可惜上一具尸体已经焚毁了,不知死者舌苔上,是不是也写了一个‘六’字?”
盛从周见棠梨距离尸身太近,将她往外拉了一点。
“阿梨既然不好奇, 舌苔上的幽绿光芒是什么, 可见阿梨已经勘破鬼师的把戏了。”
他将她护在身后,以短剑挑着死者舌头, 凑近观察着,闻到一股奇怪的腐臭味。
“我确实已经识破鬼师的把戏了。大人给我寻一把宝铁剪刀,一根宝镊,一樽冰鉴,我须得再确认一下。”
盛从周遣人去寻,很快小卒将东西呈上来。
棠梨拿着宝镊夹着舌头,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截舌头。她剪舌头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那些莹润的绿色颗粒。然后,她将表面沾着绿芒的舌头,平铺在盛满冰块的冰鉴里,就这样隔着几盏并排的更灯,细细查验着。
那一整块硕大的冰块,是小卒才从冰窖里挖下来的,极其坚硬结实,没有一丁点融化的痕迹,剪掉的舌头放上去后,就黏结在冰面上,即刻冻得僵硬发紫。
棠梨用镊子,将绿色的小颗粒,小心翼翼割下来一枚,拿在眼前看了看,又放在更灯下照了照,不一会,噗嗤一声,绿点点在镊子里自燃,t发出一股幽暗的绿芒。
“这是白磷。”
盛从周此时也看出端倪了。
棠梨点了点头,“确实是白磷。”
“白磷易燃,可用石蜡封住,用松树胶裹着朱砂充当粘胶,粘连在死者口腔中。死者当时已经断气,口腔温度下降,闭合在其中的白磷,没有氧气,且被石蜡密封的情况下,就不会发生自燃现象。”
“而一般上吊之人,绳索都是吊在下颌下方,所以,即便是吊死,也很少出现舌头外翻的情况。这些吊死在树上的死者,绳索却都卡在喉结的下方,等到人死以后,舌根肌肉松弛,死者下颚受力打开,舌骨大角骨折,甲状软骨骨折......于是,本来含在嘴里的舌头,会慢慢吐出来。再加上白磷夜晚呈现绿色光芒,就会让人以为这是鬼火。”
“死者舌头吐出来后,处于开放有氧状态,等到白日太阳出来,温度渐渐升高,石蜡融化,白磷瞬间自燃,点燃死者的身体,制造出自焚炼尸的假象。而死者身上所穿得金属甲胄,我怀疑含有稀释过的白磷,所以,摸过的人都会手上中毒。若是有人回去后洗手洗澡,自然只是手部红肿溃烂而已。但若是没有将手清洗干净,夜晚睡觉放在被窝里,或者手部温度较高,靠近酒精和火烛,都会导致手部自燃。”
“杨宣慰说,前几日,有更夫靠近尸体后自燃,而昨夜身着短甲的府兵靠近后,却没有自燃。我昨夜问过杨宣慰,那更夫是否身着布衣,他说确实是穿着布衣,那一切就能说通了。若是,死者穿着的甲胄表面,含有稀释的白磷,夜晚山间温度低,白磷不会自燃,金属也不会溶解。但更夫提着巡夜灯靠近,金属甲胄上的白磷遇热燃烧,磷火迸溅在凑近的更夫身上,或者他摸过尸体,穿得又是易燃的布衣,都会瞬间跟着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