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227)
盛从周刚一落座,她就屏退了左右,脸上浮出一丝烦忧之色。
“盛大人,本宫实在没有料到,仡芈桑救了你,你居然会恩将仇报?”
盛从周压下脸上郁色,淡淡道,“皇后何出此言?本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负刑罚缉拿之职,他既然罔顾律法,滥杀无辜,本座就有为民立命,查办之责!大是大非之前,怎能顾惜私人恩情?”
李皇后注视着盛从周,她的神情有些落寞,也带着些惋惜。
“盛大人,有道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原是自毁之人,自有他的缘故,盛大人何必横插一手,误入他人因果呢?如今,倒白白便宜了太子。”
毕竟,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番变动,圣上虽然也恼太子,处置的终究不那么狠绝了。
盛从周偏着头,嘴角缓缓溢出一丝嘲弄。
“皇后娘娘向来运筹帷幄,当日仡芈桑还在京城时,娘娘都能收归己用。如今,太子已在圣上面前失了信,娘娘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李皇后瞥了盛从周一眼,含着责怪之意。
“盛大人抬举本宫了,当日仡芈桑在京城中,被一群权贵之子欺负,那时,本宫也不过比他大上几岁,哪里能预想日后之事?”
她回忆往事,苍眸里闪着悲悯之色。
“只是,初为皇家儿媳,圣上那时又被先帝厌弃,本宫的日子,也举步维艰。见他这般可怜,不由想到自己的凄楚境地,生了些哀怜的心思,常常去照拂一二而已。大人见过谁的心,是生来就铁石心肠的呢?”
“后来,先帝去t世,圣上登基,本宫打听消息,才知德懿夫人临死前,不惜炸山,也要将他永远困在大莽山里,不许他再见天日。那时本宫派人去寻他时,他已经恨毒了德懿夫人。若说谋划,也不过从那时开始而已。本宫只是借势而为,并不曾刻意诱导,当不起盛大人的这句‘手段’”
盛从周转着手中扳指,并不相信她所言。
“皇后娘娘,本座好奇,娘娘并未使手段,为何总是有人,肯为娘娘出生入死,冲锋陷阵?”
李皇后的瞳孔里,绞着一抹无辜。
“大人若是常救人于危困之时,就会收到这般虔诚的报答!再说,本宫从不胁恩图报,只是,利益和目标一致而已。”
“正如我和盛大人,如今这般精诚的合作,也是因为都想活下去,都想扳倒太子,击败李家呀!”
盛从周却并不上钩。
“娘娘错了,本座与太子,与李家,皆无怨无仇,谈何要扳倒他们?”
他目光森然道,“不过是娘娘答应过本座,待李銮下马之时,就会告诉本座,当日陪在我母亲身边的宫女,现在何处?如今,圣上已经决定,革了李銮的兵部尚书之职,本座是来向娘娘讨个说法的。”
“盛大人放心,本宫一向言而有信。等到圣上早朝宣布了这件事,本宫一定安排大人与那宫女相见。”
盛从周闻此言,能听到身体里,毕毕剥剥爆裂的声音,面上却一派平静。
“既是如此,本座就先行告退了!”
“盛大人慢走!”
李皇后也有些气恼,正待要送客,盛从周忽而回身道,“听说后日娘娘宫中设宴,魏执笔她生性无拘,不懂宫中规矩,若是冲撞了贵人们,娘娘替她担待些。若是娘娘不想得罪人,中门外,本座留得有候着的人,娘娘遣人通知一声就好。”
“盛大人这般护着她,就不怕暴露了心意,反倒害了魏执笔?”
“娘娘说笑了,明珠藏在宝盒里,尚且有折损,更何况露在人前,自当千百倍爱惜。至于娘娘所言,不怕让娘娘知道,若真有人不知死活,敢在魏执笔身上打主意,本座就让他知道,何谓生不如死?又何谓一人作恶,全族陪葬!”
李皇后笑容微凝。
“本宫记住了,定然让魏姑娘毫发无伤的来,完好无损的回。”
李皇后目送盛从周离开,眼中神色复杂。
她和李家暗中斗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皆因为她手上缺乏,实打实的权力。
而盛从周,刚从圣上那里,拿到了扩充锦衣卫的允诺,便是三大营和宫廷禁军,如今都很难从户部要到银子,锦衣卫的支出,不但可以从国库里拨出,还能直接由圣上的内帑出。
她本想废了太子,击垮李家,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上位...
可倒了李家,还有新的权臣,她一介女流,终究是失了根基。
尤其是,一想到当年之事,李皇后难免心有余悸。
窗镂里爬满了金光,她的心里却明暗更迭着。总感觉这么多年了,她不断沉下去,不断凭着韧性,打捞起自己。
沉沉浮浮间,耳畔已生了白发。
可最刺痛她的是那句,‘明珠藏在宝盒里,尚且有折损,更何况露在人前,自当千百倍爱惜’。
她这一路走来,谁又曾爱惜过她,为她挡些风雨?
“娘娘...”
贴身嬷嬷走了进来,“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盛指挥使入瓮。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忧心?”李皇后捂着心口,“嬷嬷,我心口疼得厉害,喘不上气啊...”
李嬷嬷替她揉着心口,“娘娘,您凤体鸾身,千秋万代,什么明珠能和您相较?”
“对,我是皇后娘娘,我是皇后娘娘...”她喃喃自语着。
苍白的脸上,回了些血色,什么明珠金珠,也不过是男人的赏玩之物而已,便是李贵妃这颗大靖最璀璨的夜明珠,如今还不是失了光辉,成了一颗死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