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观心(探案)(261)
棠梨心中汹涌的好奇消退,绷紧的身体也渐渐平复下来,连指尖都懒洋洋的,任由盛大人勾着,动也不想动。
“大人”,棠梨懒懒道,“如果养济院是苏大人的底牌,他为何这么快就亮出底牌?不但将我逼到山穷水尽之路,也将自己逼得毫无退路可言?难道仅仅因为,迫切想要拉太子下马?”
“阿梨再想想,谁会比苏大人更急?”
“李皇后?”
她牙齿不经意咬住唇,对这个回答不甚确定。
幔帐浮动在盛从周脸颊边,衬得他双眸越发漆黑,动了怒气的兽一般,甚至含着狠戾。
“苏拱之,也曾在养济院生活过......”
盛从周分明语气淡淡,棠梨却立刻捕捉到他的意思,不由立马坐了起来。
“就在那场时疫中,苏拱之的父亲,进京赶考,因病殁了。他随母亲前来为父亲收尸,因为用光了盘缠,就住在养济院中,而当时负责养济院事宜的,就是敬恭王妃......‘
“后来,苏夫人草草埋葬父亲后,就匆忙嫁给了一个刘姓富商做续弦,苏拱之也随着改嫁的母亲,搬入刘家生活。好景不长,刘姓富商也病逝了,他们孤儿寡母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生活的很是艰难。”
“幸而苏拱之才华卓越,少年成名,很快入朝为官。此后,他依然供养着父亲一族的子弟读书,却对母亲再嫁的刘姓家族不管不问,自然可以猜到,这是一段惨痛的回忆。”
盛从周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棠梨迷蒙的抬眼,与他对视,依然如坠云雾。
“所以,按照大人的推断,苏大人是李皇后的人?”
盛从周点了点头。
“未必是她的人,但一定目标一致,互相合作了许多年,信任而依赖。”
棠梨愈加不懂了。
“可是,李皇后一向行事稳妥机警,怎会这般急躁?而且,她这么了解圣上的为人,怎会想不到,若是将圣上逼急了,苏大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阿梨,李皇后向来凉薄,自然不会顾惜任何人的命!”
盛从周伸手一摸,将帐幔挽在了床头,注视着棠梨的眼神,深情而担忧。
“阿梨,你今日唤杨楝去提醒我,要防止李家先发制人。大约,阿梨是看过话本子后,知道其中影射的是太子,也知道此事很难藏得住。便是阿梨没有行阉割之事,捕风捉影,人言可畏,也坐实了此事。所以,阿梨害怕,在京城的风言风语下,李家承受不住压力,必然要去找太子验证此事。如今太子失势,被禁锢在东宫,李家若是不顾念情分,选择用强硬的方式,亲眼确认此事,阿梨怕李家一旦知道真相,就会彻底放弃太子。到时,我们与李家的博弈,就会失了先机......”
盛从周拇指,碾过她的鼻梁和面颊,替她抚平堆迭在面上的月色,又温柔又缠绵。
棠梨一双水眸氤氲,掬着一泓清泉般,映照着余光。
“阿梨只看到李皇后隐忍负重,却也应该看到,她向来该出手时,手段果决而狠毒。这一步棋行险遭,看着风险很大,可一旦得逞,不但太子再无回旋余地,便是阿梨,也注定跟着陪葬!”
“大人的意思是,李皇后不仅要除掉太子,还想要除掉我?”
简直一到晴天霹雳,棠梨不知李皇后,怎么忽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阿梨,你想一想,如今你我一体,我抓走了徐凤仪,李皇后必然会担心,徐凤仪暴露双生子替换一事。她当然想不到,阿梨观人入骨,早就对太子和宁悦公主的身份起了疑......”
棠梨恍然大悟,眼神里满是震惊。
“大人的意思是,李皇后怕查出此事是她所为,所以,索性痛下杀手,将我和太子一并处理了?”
盛从周目光中全然是肯定。
“因为她怕暴露更可怕的事情,所以,反而铤而走险,逼迫圣上一遭。李家迫于压力会去验证,甚至放弃太子......阿梨焉知,圣上不会如此?”
可棠梨还是觉得惊悚,李皇后出手太快,太一箭双雕,一击毙命了!
双生子案17
朝旭东升, 青冥沉没大地,晨光爬上树梢屋头,漫天漫地,流泻着白光。
棠梨换上锦衣卫飞鱼服, 将准备好的‘遗传图谱树’整理好, 望着漏泄的白阳曙天, 心里充满忐忑。
昨夜, 盛大人问她, 要不要亲自面见圣上, 由她出面最为合理。
棠梨心知,这是魏棠梨的亲生父亲, 是该由她亲自陈词的。
自此, 这份面见天子的忐忑背后, 便多了些隐秘期待。
等在乾清宫外面时,棠梨望着巍峨皇城,绿绮裁窗映翠, 金铺钉户流黄, 宫墙高耸,雄图壮丽,对自己的身份,再一次生出恍惑感。
上一次是因为她是魏棠梨,这一次是因为魏棠梨是公主。
乾清宫的暖阁内,盛从周如实禀告后,靖帝看着那繁复的画像, 沉默着没有说话, 咳嗽声却此起彼伏。
他似风烛残年的孱弱老人,不能承受更多变故。
唯有浓重的薰香锁窗, 采饰纤缛,为这位迟暮的老者,裛以藻绣的威严和华丽。
“宣那姑娘进来!”
靖帝没有抬头,扯了一把半掉落的龙袍,刘公公立刻替他披好。
谄媚的笑眼往外一瞟,门外的小公公立刻去传人。
“陛下,您可要保重好身体!”
刘公公轻拍着靖帝的后背,替他顺着气。
昨天早晨,苏拱之在早朝上,闹了那么一番后,靖帝回来咳了一夜,痰盂每隔两刻钟,就要重换一次。
今日早朝免了,一则君王病重了,二则,太子的事情,朝堂上吵不出结果。靖帝不愿妥协,也不耐听那些清流不识抬举之言,索性称病在乾清宫养身体。